獄卒推開了牢房的門,永嘉默了一會兒,抬起的步子落到牢房中的蒲草上時,覺得軟綿綿有若踩在雲上,叫她險些站不住。其實這些蒲草很硬,只是她的腿抖得發軟而已。
「你們都下去吧。」
公主的聲音輕輕的,只讓身邊的人聽見,月若遲疑了一下,最後稱是。獄卒卻作了禮,道:「末將須在此守著公主,以免公主被逆臣傷著了。」
永嘉冷聲道:「這是本宮的旨意。」
獄卒猶豫道:「可是......」
月若喝道:「公主和駙馬爺夫妻敘話,你還要在旁聽著不成?宮闈秘事,你聽去了就是將兩隻耳朵都割了也說不清,快些走。」
他們都走了,牢房裡安靜了下來,只有幽微的燭火緩慢、沉重地晃動著,將牢房中各處的影子拉得很長,有若潛藏在暗處的鬼魅。
剛剛嘈雜了一陣,裴清卻還是坐在那兒斂著目,一動不動,好似連聲音都聽不見。
將近一個月的牢獄之災,他原本就線條分明的五官輪廓顯得更顯清晰,瘦削了許多,清瘦蒼白的臉上絲毫不見一點兒血色。永嘉的心抽搐了一下,引來一陣疼。
她扶著牢房的欄杆平息了一會兒心神,走到他身前,踏過的蒲草傳來尖銳的枝幹斷裂聲,他卻恍若未聞。永嘉蹙了眉,他這是不願見她,所以掩耳盜鈴?
她冷聲道:「裴清。」
他的身形顫了顫,緩緩地睜開了眼,抬眸看向她,這雙她從前極喜歡的、總是帶著笑的眸子裡滿是茫然,漸漸地,燃起了一點兒光,可當看到她手中握著的明黃書卷時,那點光極快地熄滅了。
「我還以為,是我在做夢。」
他的嗓音有些啞,永嘉瞥了一眼那張簡陋木桌上做工粗糙的瓷碗,裡面的水已經見了底。她不禁一顫,秀眉蹙起。
她明明吩咐過刑部的人無論如何都要好好待他,不許動用任何刑罰,也不許在牢獄中苛待他。可怎麼會這樣,這間牢房,這些從前與他沾不上邊的粗陋物件.......怎麼會。
她又驚又痛著,一時忘了回他的話。
「沒想到,你還願意來見我。」
永嘉回過神來,抿了抿唇。
「我只是來遞個東西。」
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
裴清的視線再次落到她手中握著的聖旨上,蒼白而失了血色的、如一潭死水一般的面容這才再次起了波瀾,他微微笑了,連聲音里都含了笑:「也好,至少為著這個,我還能和你見一面。」
她張了張口,最後發現自己的喉嚨似是被人扼住,說不出什麼話。
他斂了眸,伴著輕輕的一聲嘆息。
「給我吧,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的身子不好,禁不得這裡的凍,早些走。」
永嘉的身子顫了顫,咬了唇,逼著自己壓下心中所有翻騰的心緒。她將手中那捲和離聖旨擱到了他身前的木桌上,便冷著聲道:「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說這些惺惺作態的話。」
裴清攤開聖旨的手一滯,若無其事地取過一旁獄卒送來的印泥。
「是。我忘了,我和你坦白過了。」
「所以你從前都是作態?」永嘉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終究是譏諷地笑了,「不愧是年紀輕輕就做到尚書的人,裝模作樣的功夫倒是好。若是這件事不東窗事發,你是不是還能裝一輩子?」
第79章 此情無計(5)「我們兩不相欠了。」……
他忽地劇烈地咳了一陣子,永嘉的臉色一變,待她眼眶裡打著轉的淚珠要落下來時,他說:「殿下說對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才是作孽,到了如今還奢望他是在說假話,還在心疼他。
裴清緩緩地攤開了聖旨,借著木桌上燭台並不明亮的
燈火細細讀著。他低了頭,永嘉看不見他的神情。
他掀開了印泥的瓷蓋,她的心緊了。
他沾了印泥的指在詔書末尾落下,她心中的最後一顆火星子滅了,只留下一堆燃盡的灰燼。
裴清將聖旨卷好,抬了頭,臉上仍帶著笑意,可是放到膝上掩在木桌下的手卻禁不住地開始抖,連帶著身上的那些傷痕都痛著。劇烈的陣痛襲來,他的額上出了密密的細汗。
燈火幽微,永嘉並不能看清楚。
她拿過木桌上卷好的詔書,抿了抿唇,終究沒再說什麼。抬了步子將出牢房的那一刻,身後傳來他的聲音。
「殿下手裡還有一卷聖旨,沒有給微臣看。」
她掩在狐裘之中的,賜婚聖旨。
「不用看了。」她道
「微臣還以為,殿下是想將它帶來燒了。」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楼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