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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管家不敢上前,只站在亭外焦急稟告著。他的話語急促,在春光明好的花園裡顯得格外不協調。

待他稟告完,主子卻像是沒聽進去似的,仍然僵著身子坐著。約莫有了半炷香的時間,才似聽見了管家剛才的那些話,綿軟無力、空洞地傳來一句:「但憑殿下心意。」

劉管家震驚了,但見著主子和公主那般,又知曉主子此次回京的緣由,想是二人之間剛剛生了什麼事,不敢多問,只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磕頭道:「爺,您得保重自己的身子!」

裴清的指尖撫上古琴,輕輕地撥弄了一下,流出一個低沉的音符。

他道:「你去仔細查看,若殿下落下了什麼,便收拾好,等會兒一齊送到公主府里。殿下喜歡江月樓的梅花糕,路上折過去,給殿下買一些。還有,殿下先前落了一隻頭花,我收在了書房裡,你也記得一併拿了......」

劉管家墮了淚:「爺.......」

裴清低了頭,淚珠一顆顆落到古琴上,擦過鋒利的琴弦時碎裂成顆顆細小的水花。

「再過幾日,我要去刑部了。府里人的身契你都知道放在哪兒,等我走了,你將身契和月銀一併發了,各回各處去。旁的東西,大抵都是要抄了的,你早些將人遣散了,然後回老家吧。」

劉管家老淚縱橫道:「爺......不會的,不會的。」

裴清輕笑了一聲,仰頭望向亭外的天。

雲散了,雨停了。

他本該在六歲時就死於忠勤候府抄家的那一場大火之中,如今苟活整整二十年,已是他前輩子積下的福分。學醫行醫十年,中途救了不少的人,也算為後世積了陰德。

他苦讀了五年書,入朝做官,扳倒了陸洪平反了忠勤候府冤案,他的一生所求早已經了了。

只是遇見了她,他的一生所求便成了她。

他在宮中以祁隱的身份伴她近一年,再以裴清的身份堂堂正正和她成婚近一年。他本就沒有奢求太多,有這樣一年的鏡花水月,他知足了。

大夢一場,該醒了。

「禮部侍郎裴清,即刻赴刑部候審,不得延誤,欽此。」

第77章 此情無計(3)「我認罪。」

「托殿下的福,刑部那些個官員們審案子能快個十天半個月了。」陸平立在裝著裴府書信的雕龍戲珠紋箱邊,臉上笑得開了花,「那奴婢現在就將這些東西送到刑部去了?」

永嘉坐在廳中主座上,神情冷漠:「該如何判便如何判,別指望這些東西能翻出什麼花樣,他再如何還是皇兄幾年的寵臣,你們若將事情鬧得太大了,誰的臉上都不好看。」

公主這話夾槍帶棒的,話里話外竟有些為裴清說話的心思,陸平心中不由得一驚。這嫁了人的女人當真是不一樣,連前頭那個祁太醫都抵不過裴清了,公主還是太心軟了些。

「奴婢當然說不了什麼,如何判還是刑部那些堂官們說了算。公主也不必擔心皇上的心思,聖旨還是皇上親自吩咐了黃公公送到裴府上去的呢。裴府如何,同殿下您沒什麼關係不是?待裴清死了,殿下就......」

陸平的話被永嘉冷到極點的聲音打斷:「本宮有說要讓他死麼?」

陸平一愣:「這......殿下您難道不是.......」

永嘉從座中站起,走到陸平身前,一雙漂亮的、有著先帝爺神韻的眼睛含著戾色,輕啟朱唇道:「跪下。」

陸平僵了一僵,隨即顫顫巍巍地跪了下,跪下時手扶著一旁的雕龍戲珠紋箱。

「將你的手拿開。」她道,垂落的視線帶著無盡的不屑,「掌自己的嘴。」

陸平遲疑了一瞬,卻還是咬著牙開始掌嘴。清脆的好幾聲迴蕩在公主府偌大的正廳里,外頭候著的小宦官不禁面面相覷,月若侍立在一旁,冷眼不語。

「若我知道你在刑部遞了什麼不該遞的話,叫他那條命送了,你和你的乾子干孫一個都逃不過。他有什麼,便判什麼,若讓本宮知道判了什麼不該判的——呵。」

陸平的臉已經開始紅了,可公主還是沒有叫停的意思,他邊打邊道:「奴婢知罪了,可若萬歲爺那兒.......」

他不殺裴清,萬歲爺也是要殺裴清的,公主能耐萬歲爺何?

永嘉的眸子縮了縮,將微抖的指尖藏入廣袖中。

看如今的情勢,皇兄的確沒有對裴清網開一面。她原以為裴清是皇兄跟前紅了幾年的人,再如何也有君臣情誼在,可是如今皇兄鐵面無私,並沒有法外開恩的意思。

她冷冷道:「你若再敢揣度聖意,這嘴再掌個十天也不是輕罰了你。滾吧。」

司禮監的人抬走了箱子,偌大的廳堂再一次空寂下來。已是日入時分,光線昏暗,黃得肅穆的夕陽斜斜地照進廳堂里,將錦毯上朱紅的紋案染得更鮮紅,透著血色。

永嘉支撐不住地晃了身子,月若趕忙上前來扶她坐下,向著一邊的侍女催促道:「還干愣著做什麼?快將公主的藥端過來。」

永嘉將手肘擱在桌案上,輕扶著額,緩著波濤洶湧的心緒。

昨日聽完裴清的那些話,她便離了裴府回到自己的公主府里,命了陸平來取那些東西。裴清欠祁隱的,她一分也不會讓他少受,可是她也欠裴清的,在這之餘,她還要護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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