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裡日頭很好,永嘉命人將交椅挪到廊下剛好曬得照日光的地方,側身曬著太陽搗著香材。裴清和她用罷了早膳就上職去了,眼下才去了一刻鐘,阿和便到了。
阿和立在廊外朝永嘉做了個禮,微微抬了眸,見著公主有些費力地拿著研杵搗著不知什麼東西,便不如尋常那般去拿掃帚來掃落葉,而是道:「我來幫殿下吧?」
永嘉未抬頭,只道:「你會這個?」
阿和是個伶人,又沒上過學堂讀過書,想是沒做過這般的活計。永嘉還在長明宮的時候書就多,各門類的皆看,故而在存書上很有心得,搗香的事情是常做的。
阿和微笑道:「從前未做過,還請殿下指點一二。」
永嘉磨了有一刻鐘,是該歇歇了。雖是個細皮嫩肉的白面小生,但應當有些力氣在身上,雖比不得那些粗莽武夫,但區區搗藥的事情應該還是能應付的。永嘉便放下手中的研杵,拿了擱在一旁矮几上的茶潤了潤嗓。
擱下茶碗,卻見阿和仍立在廊外青石板上,永嘉疑惑道:「怎麼不過來?」得了她這句話,阿和才低眉順眼地走進廊內。
永嘉忘了,阿和到了風荷軒中的幾日皆是在院子裡掃落葉。屋裡屋外的宮人自有區分,屋外頭的若無主子的意思,是斷斷不敢踏進來一步的。她先前還怕他是個不安分的,就像有些心思不定的奴才一樣,借著個機會就在主家面前漏一回臉。所以她怕他故意跑到裴清跟前去,便安排了人盯緊了他,他倒是無任何逾矩之舉,沒尋出錯處。
眼下看來,的確是個安分的。永嘉放下了心,緩了緩有些冷的神色。她只教了阿和一遍,他便上手做了。到底是個男子,手上的力氣比她大些,搗起來順暢許多。
永嘉手上沒了事情,月若便移了一張躺椅過來,置在廊下剛好曬得著暖陽的地方。她躺了上去,月若給她披了狐裘又遞了暖爐,外頭碧天澄淨、日光明媚,在暖意中她的神思變得有些怠惰。
永嘉望著正垂頭搗藥的阿和,綿綿的倦意里,她恍然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兩年前。
阿和像祁隱,但平常她不會把他當成祁隱,只是在這樣靜謐的、有洋洋暖意的時間裡她忽然生了些錯覺,好像祁隱重新回到了她的身邊。永嘉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但是神智抵不過心緒,心裡,仍然懷揣著祁隱重新出現在她身前的期盼。
自到了杭州,祁隱二字便魂牽夢縈在她的心頭。他出生錢塘又死在錢塘,直到投了江都沒和她將話好好說清楚。斯人已逝,本不該再掛懷,可偏偏此地此景又出現了如此像他的一個人。
永寧,實在是好手段。
阿和注意到了公主一直落在他身上的視線,卻仍然低著頭賣力地搗著香,過了許久才故作漫不經心地開了口問:「殿下用這些香做什麼?」
永嘉從飛游的思緒之中回過神來,仍然看著阿和那頗有神似的臉龐,淡淡道:「存在書櫃裡,可以防蠹蟲叮咬書籍。」
阿和道:「殿下是個愛書之人,在南巡途中也收集了不少書嗎?」
永嘉默了一會兒,自第一日阿和到風荷軒之後,她再未和他說過話。她是打定了要送他走的,所以不該有太多的牽連,更何況一個屋外灑掃的宮人本就不能和她說上話。但是眼下說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是誰故意為之,永嘉有些糾結,但最終還是看著那張臉敗下陣來。
永嘉言簡意賅道:「裴大人在蘇州的家中存了不少古書,便一同捎回來了。」
阿和聽到「裴大人」三字時,眼睫顫了顫,輕聲問道:「是醫書嗎?我看前幾日月若姐姐差人搬了一箱醫書到屋內。」
永嘉嗯了一聲,阿和抬了眸看向她,停了手中的動作:「裴大人也學過醫嗎?」
永嘉凝目望了阿和一會兒,然後將手肘擱到躺椅扶手上,支著頭看他。這個「也」字很有講究,永寧是照著祁隱的模子來訓阿和的,他必然曉得祁隱和她的淵源。
心緒複雜,好一會兒永嘉才嗯了一聲。
阿和斂了眸,還是沒有搗香,他道:「我聽聞蕭小將軍是裴大人彈劾的,之前困惑殿下為何願意讓裴大人做駙馬,如今才明白了其中緣由。」
若換做旁人說這些話,永嘉定然是要讓人掌嘴,就是那些個王公貴族、皇親國戚,也斷斷不敢在她跟前置喙這些。他一個無依無靠送來風荷軒中做宮人的伶人,倒是敢說這些話。
永嘉知道他是仗著自己的那張臉,但是人心很複雜,她知道他心裡有那些心思計謀,可是願意聽他說下去。因為就算是心思,讓她看一看,也無妨。
永嘉於是問:「什麼緣由?」
阿和再次抬眸看她:「裴大人和祁太醫很像,對不對?」他是按著祁太醫的模子來的,自然見得出裴清身上有幾分和永寧話中人相像的地方。而且,裴清還會醫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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