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淡聲道:「幾本醫書,你不是學過醫麼?」
裴清笑了道:「只是見娘子也讀過這些書,覺得新奇罷了。」
他翻看了書頁,正正好翻到的那一頁上有著硃筆勾畫圈點的字跡,永嘉掃了一眼,立馬將視線移開去。
那是祁隱的批註。
裴清仍翻閱著,永嘉的心裡漸漸地生了點疑。她同祁隱的事情雖沒有鬧得滿城風雨,但宮中乃至宮外頭一些世家大族也有些人曉得,機敏如裴清,他又素來對她的習性喜好一清二楚,竟不知道她當年的那樁事?
可轉念一想,她那樁事發生時,裴清恰好回了姑蘇養病。
永嘉裝作漫不經心道:「我學醫的時候,你好像在姑蘇養病?你那會兒是生了什麼病?」
裴清翻動書頁的指一滯,平靜道:「生了病,也沒生病。」
永嘉一愣。
裴清道:「不是旁人說的那般突然惡疾,只是心病罷了。初入官場時心高氣傲、一身清正,難免為旁人所指摘,一來二去心中不服,便生了些鬱郁之氣。」
永嘉輕笑道:「你倒是爽快,我先前是覺著奇怪,一個人從前染過大病如今卻看不出什麼。」
裴清望著她,勾了唇:「對你,我又何必掩飾。」
他灼灼的目光將永嘉燙了一下,她不自然地別過了頭,裴清卻仍不罷休地道:「看來娘子先前就對為夫很上心。」
永嘉沒再理他的這些話,轉了話頭道:「南巡時會在蘇州府駐蹕幾日,你有沒有打算?」她指的是拜訪裴老爺子一事。老爺子大婚時沒來,但永嘉心裡頭念著禮數,想著無論如何總該拜見的。
裴清道:「難見到,他仍生著我的氣,你還是不見他的好。」
永嘉道:「旁的父母都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一朝好位列公卿,公爹倒是怪得很,偏不喜歡你走到這官場上頭。」
裴清摩挲著手上泛了黃的醫書,永嘉只知道他是裴家遠房親戚送來過繼的,並不知他本是忠勤候家獨子,只以為他那裴老爺子是想留著他學醫而已。他言簡意賅道:「他想得比我們通透。」
永嘉忽然想起來祁隱的志向,他也是想做個雲遊天下的醫者,臉上的笑淡了下去,道:「其實還是這樣好。」
裴清一時沒說話,永嘉繼續道:「從前教我醫術的人也說過這樣的話,天下萬般功名利祿不如實實在在治病救人,一身清淨,心裡也清淨。」
裴清的長睫顫了顫。
他和她說過這些話,沒想到她還記得。
他記得那日是二月二龍抬頭,永嘉起了興致自己在長明宮裡頭做春餅。她邊做著邊嘰嘰喳喳地同他說話,一會兒問這個一會兒問那個,最後問到了他的志向上。他當初說的,是祁隱的志向,也是他裴清的志向。
若不是後來想留在她身邊,或許,自己現在正在哪處行著醫吧。
裴清斂了眸,淡淡道:「醫者仁心,學醫之人的志向大多如此。」
永嘉見著他沒再說什麼,便將兩本醫書放回了架上,咽下剛剛想要說的兩句話。她想問問他知不知道有過祁隱一人,還想問問他知不知道他和祁太醫長得很像。現在想想,裴清定然是知道的,不過是不願與她論這個人。
臨走的時候,裴清問永嘉要不要將這兩本書帶走。她頓了一頓,道:「不用了。」她早在要嫁給蕭承遠之前就決意放下祁隱,只是在見到裴清之後覺得他實在和祁隱太像,往事才重又清晰起來。
如今塵埃落定,何必再念祁隱,何必將有關他的東西再帶走。
裴清嗯了一聲,臨走的時候趁永嘉不注意,偷偷將書捲起來藏在廣袖裡。
-
今日家宴宴飲得遲,回到裴府時業已夜深。
永嘉洗漱罷,正欲將年年抱來逗一逗,想起來它已經被置到一側的落芳院去了。在長明宮的時候她日日晚上要抱著它睡,也正是因著這個緣故,今早上才會那樣貼著裴清,
想起來臉上又是一燙。
永嘉欲出屋去落芳院看一看,出門時正好同裴清撞上。他趕忙替她揉了揉額頭,蹙眉道:「很遲了,要去哪兒?」
永嘉如實說罷,裴清撫上她的肩頭,仍是蹙著眉道:「夜裡涼得很,穿得這麼薄,受了涼怎麼成?」說罷,就去屋裡取了件斗篷替她披上,煞有介事地將斗篷上的絲帶系得很緊,漏不進一點兒風來。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楼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