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懶得湊這熱鬧,」戚時微道,「再說,畢竟是鬼節,大晚上的,萬一再在外頭衝撞什麼孤魂野鬼的,可怎麼好。你是在日落前回來了,不然,我也要給你用柚子葉煮水淋一淋。」
天色一寸一寸黑下來,梧桐果然帶著丁香和桔梗捧了水盆,繞著院子灑,盆里是柚子葉煮好的水。這是個辟邪的古老習俗,戚時微也說不上信不信,只是跟著老一輩的說法來,心存虔敬而已。
裴清榮知道戚時微素來喜靜,也不多勸她:「你就在家清靜待著也好,我給門上吩咐過了,沒人會來煩你,要是待得無聊了,就去找你娘家的五娘,找其他人也可以,先和小林說一聲,要他安排好人手。」
「我也沒有那麼多人要拜訪,」戚時微道,「咱們不是快要離京了嗎?」
裴清榮嗯了一聲。
「什麼時候?」
「要麼這個月底,要麼下個月初。」裴清榮揣度一下各項手續要花費的時間,道。
「那也快了,」戚時微拿出一封帖子來,「那頭畢竟還沒分家,一次都不回去,外頭說出來也不好聽,你定個時候,我陪你回去一趟。」
他們入京以來一直客居在館舍中,固然,這是朝中分配給裴清榮的住所,名正言順,但裴府畢竟還是血親,須得上門拜訪。
裴清榮讓她好好養胎,先不急著回去,自己也未上門,裴府起先還端著架子,最近連架子也不端了,使人上門發了帖子,算是隱晦的催促。
裴清榮掃了那帖子一眼,輕笑:「我又不是大禹,還怕我三過家門而不入?」
戚時微聽得笑了,太過聰敏的人基本上都有刻薄的毛病。裴清榮品評起人物來也很不饒人,一針見血,讓人聽了恨不能羞愧而死。好在他在外是沉默緘口的
形象,只偶爾在戚時微面前發揮口才。
「又說些瘋瘋張張的話。」戚時微嗔他。
拿自己比作三皇五帝,被朝中那群道學先生聽去了還了得?
裴清榮懶洋洋一笑,取了筆來回帖子,並不說話。
面子活上,裴清榮從來不掉鏈子,兩人帶了好幾車南方土儀回了裴府,一行人浩浩蕩蕩。
裴盛果然很滿意,覺得這個兒子簡在帝心,又會做事,有孝心,至於回了京城這麼久仍不回家,被他自動以朝堂忙碌的理由忽視了。
裴夫人的笑容依舊和藹而端方,不再提納妾的事,轉而問及兩個人的身體。戚時微和裴清榮一一答了問話,略坐了兩個時辰,因裴清榮恰有急事,沒能留下用飯,好一番依依惜別。
回了一趟裴府,兩人在七月末登上了南下的船,離了京城。
其實並無人催促,皇上甚至隱晦暗示,裴清榮可以多留一個月,他順勢給他轉一官職,派他去北邊督戰蒙古,被裴清榮委婉而堅決地拒絕了。他堅稱自己更願意在南方踏踏實實幹滿一任,算是歷練。
基層經驗何等要緊,皇帝雖不舍,也只得放他去了,裴清榮加快了收拾行裝的速度,生怕皇帝突發奇想,又要留下他。
大船準時啟航,離京這一日天高雲淡,天氣很好。裴清榮好不容易放下心,又多添了另一重擔心。
「你還能坐船嗎,暈不暈?」他對戚時微道,「若是不行,就改走陸路。」
「我好得很,」戚時微道,「不是早定好了走水路?」
「但你前些日子說,能感受到腹中胎兒,」裴清榮觀察著她的表情,「我聽郎中說,胎動之時易噁心頭暈,你若身體不適,咱們就改道。」
「那是感覺,不是胎動!」戚時微終於明白他在擔心什麼,笑了,「郎中還說了,胎動要到四五月才會有,這才多久?」
裴清榮鬆口氣,也笑了,伸手一揪她的臉:「你呀……還不是因為擔心你?」
「放心吧,」戚時微笑道,「我的身子,我心裡有數。」
戚時微這段日子終於被養胖了些,臉頰不再削瘦,裴清榮指尖觸到一層薄薄的軟肉,瑩潤而清透,像是剛剝皮的荔枝,配上含著水光的雙眸,讓人移不開眼睛。
「嗯?」察覺到裴清榮的目光,戚時微抬眼,「怎麼了?」
「無事,」裴清榮放下手,「這一路你要是有不舒服,記得要及時說。」
「好。」戚時微道。
好在這個未出世的孩子似乎也懂得心疼人,竟然一路風平浪靜,沒鬧出什麼么蛾子來。
轉眼,就到了中秋。
水路行得不快,船已到江南,卻未到江寧縣,今年的中秋,想必要在船上過了。戚時微身懷有孕,吃不得蟹,但裴清榮使人在沿岸採買了月餅和桂花酒,再配上幾樣時鮮,看得人口舌生津。
夜朗星稀,萬里無雲,天上一輪明月高高掛著,散發出皎潔的光暈,戚時微與裴清榮相對而坐,舉杯輕輕一碰,都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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