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合規矩吧?」戚時微訝然。
祭祀規矩,左昭右穆,站位皆有嚴格排序,她資歷淺,誥命的品級也低,能參與已是格外加恩,按理說沒有站在老太妃身邊的道理。
「不必管那些繁文縟節,」老太妃卻很堅持,「早些時候我一見你就覺得親切,更何況你還救了純哥兒,這是難得的緣法。再說我年老體衰,身邊需得人照顧,在此地女眷之中,也只有你與我相熟。」
戚時微不再推辭,起身謝過老太妃恩典。
老太妃已乏了,叮囑她一句祭祀那日記得準時來,便揮了揮手。戚時微應聲告退,被宮人引著出了二門,見裴清榮正等在那裡。
已到了華燈初上的時分,外頭的街市卻很安靜,一座座房子都空蕩蕩的,除了檐下懸著的統一制式的宮燈,竟沒有別的光亮。這是因臨近幾條街的居民都被清了出去的緣故。
兩人走到路口,由衛兵查驗過身份後才放行。
每一處路口都守衛森嚴,光是拒馬就攔了三層,還臨時搭起了小小的箭樓,這些軍營里才會出現的物事讓附近一切都變得肅殺而壓抑。
這寂靜一片的地方忽然傳來了人聲。
一人被攔在路口的拒馬外:「官爺,您行行好,小人的貨物都還在倉庫里呢,不過才幾日功夫,怎麼會找不到?那頭還在等著拿貨,若是這批貨拿不出來就要破產啊!」
「走開走開!什麼貨物?已經全都清空了,沒有就是沒有!少在這裡叫嚷,得罪了貴人,你有幾個腦袋可以掉?」
「官爺,我家主人也是金陵有頭有臉的人物……」
有個士兵嗤了一聲:「憑他哪個牌面上的人物呢?再大還能大得過宮中來的貴人?」
「這……」
那士兵換了一副規勸的語氣:「我也是為你好才說這一句,早些回去吧,別在這裡鬧事,楚王衛軍親至,哪有你說話的餘地?你知道隔壁街上那戶人家嗎?那一整條街都要清出來,平整成官道,偏他們家不識抬舉,非說是祖先基業,不肯騰出來,結果怎麼著?」
他手在空中一橫,猛地下劈,比劃了一個手勢。
那人穿著打扮也體面,此時竟跪地痛哭起來。立時有兩個士兵上前,將他架走了。
戚時微忍不住側頭去看,步子便慢了些,有士兵恭敬上前,引他們走了另一處出口,哭聲漸遠,終於聽不到了。
士兵將他們送出去,便折身回去,眼看行得遠了,戚時微低聲問裴清榮:「那人說的是什麼事?什麼祖宅?」
「隔壁街上有一戶人家,」裴清榮平淡道,「說宅院是祖先所傳,祠堂里還有祖先牌位,不遠處更有祖先墳塋。他們說人可以先搬出去,只是能否寬限兩天,禱告焚香後再擇吉日將牌位移出,吉穴希望能不要動。兩邊沒談攏,士兵上門時,那戶人糾集了雄壯家丁攔著,被下了獄。」
「現在如何了?」戚時微眉心一跳。
住在這附近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富貴士紳,然而楚王一來,以往倚仗的強權在更強權面前化成了泡影。
裴清榮一直和代王、東林書院以及座師劉闐保持了通信,是以知道此事,他微擰著眉:「路已修好了,宅院拆毀,墳塋填平,他們一家還在獄中,說是等祭祀過後再做計較。」
戚時微到底不忍,嘆了口氣。
此時兩人已坐上了馬車,到金陵城的另一頭,離老太妃所居之處遠了,街市上也逐漸熱鬧起來。
忽然傳來一陣不和諧的喧嚷,戚時微撩開車簾,有人亂鬨鬨的將一堆行李扔到路上,一家人被一群強壯家丁推搡著,從屋中趕了出來。
一個孕婦被護在當中,尖叫起來。下頭太嘈雜,聽不清她喊了什麼,只依稀聽見什麼天理,
什麼王法。
小林騎著馬,在車邊護送,戚時微對他道:「你去看一看。」
不多時,小林回報,老太妃南巡,金陵城中加了賦稅,這一戶人家交不起,房子已被收了,今晚就要趕出城去。
老太妃一路南下,沿路的盛大排場都是要錢的,地方官變不出錢來,便只能從民間想法子。
戚時微蹙了眉,裴清榮知她意思,對小林吩咐了一聲。
小林忙去處理,他畢竟是裴清榮的人,腰牌一亮,下頭的人都有三分敬畏在,吵嚷聲漸漸止住了。
戚時微道:「我有些散碎銀子,稍後讓小林給了他們罷。」
「嗯,」裴清榮一點頭,寬慰她道,「我這些日子在金陵,總能從中斡旋,叫他們不至於太過分。」
戚時微一嘆。
上頭一句話,一層一層地壓下來,就愈演愈烈,乃至害得百姓家破人亡。這樣的事滿城都在發生,又怎麼是一個裴清榮勸得住的。
裴清榮無聲地握了握她的手。
轉眼,就到了祭祀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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