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榮聽出她話中意思,嘆了口氣:「她是你的人,自然是你來決定該怎麼罰。只是……下次再不許了。」
他尾音放得很軟,燭火映照下,一雙眼睛就那樣深深地看著她,看得戚時微心頭一軟。
「好,」戚時微點頭應了,又說,「那就罰一個月的月錢,叫她警醒一下?」
「聽你的,」裴清榮向外招招手,「我叫人煮了薑湯,喝了再去理事。」
裴清榮吩咐人煮的薑湯很釅,一碗喝下去,渾身都發了汗。戚時微被辣得吐了吐舌頭,見裴清榮還盯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離擺飯還有一會兒,裴清榮索性叫人把文房四寶拿進來,又在桌上點了燈,就在這裡溫起書來。戚時微被他裹得嚴嚴實實,窩在暖炕上烤火。
室內很靜,只有偶爾躍動的燭火發出細微的嗶剝聲,戚時微竟然不知不覺起了困意。裴清榮要她好好保暖,不給她針線活,也不許她在一旁研磨,戚時微只能盯著他看,看著看著,視線不由落到他握筆的手上。
那實在是一雙分外好看的手,骨節分明而修長,隨意拈著筆也有種謫仙般的氣質。裴清榮寫得很快,手腕輕微移動幾下,紙上就多了一行,小楷分明而端正,賞心悅目。
裴清榮一邊溫習今天的功課,一邊也正在走神。
前世戚時微也赴了老太妃壽宴,然而並沒有這樣橫生枝節。他關心的多是前朝的事,對小王爺落水並沒有太深的印象,只模糊記得是被楚王妃救了起來,老太妃很是感激。
楚王一向在朝堂上很活躍,野心昭然若揭。他也的確有一爭的資本,因是貴妃之子,聖人很寵愛他。秦王居長,隱隱與他相爭,但勢力才幹都不夠。那時誰都想不到,能登上大寶的竟不是楚王,也不是秦王,而是名不見經傳的代王。
聖上共有九個兒子,代王排行第八,是宮人所生,一向默默無聞,直到太和三十一年的這場風寒之後,渾似換了一個人一般,養晦多年,不聲不響便在朝野間經營起了一股勢力,最終順利繼位。
前世他是在翰林院任職三年,又外放做了一任縣令,機緣巧合下認識了代王,相交之下,發覺這是位明主,便應代王相邀進了王府當長史。
如今正是太和三十一年冬,代王染了風寒在府中養病。
裴清榮眼神輕輕一閃。如果他願意的話,這一世面見代王的時機可以更早些。
「呀!」
戚時微在耳邊輕呼一聲,裴清榮回過神來:「怎麼了?」
戚時微指了指桌面,是他方才凝神細思,執筆不動,紙上凝了一團墨點。
裴清榮失笑,輕巧地又落了幾筆,將狼毫放在一邊:「走神了。」
「怎麼了?」裴清榮沉吟片刻,見戚時微還是望著他,問。
「唔,」戚時微猶豫著道,「我是想,今日之事,會不會影響九郎?老太妃很受聖上敬重,壽宴上楚王秦王都來了……」
她沒說完,但未竟之意已很分明。朝中暗流洶湧,儲位之爭漸漸公開化,老太妃的位置微妙,身邊還圍著太多各有心思的人。她機緣巧合得了老太妃賞識,焉知不是將自己和裴清榮送進了風暴中心?
京中最不值錢的就是權貴,何況裴清榮如今只是個有舉人功名的侯府庶子,風暴來襲時,一個浪頭就能將他打進地心。
臨近年關,京中其實仍是一派安然熱鬧,很少有人能窺見背後的刀光劍影。
裴清榮一面欣慰戚時微的聰慧玲瓏,另一面也忍不住驚訝。
但這些不露頭的爭端都如草蛇灰線,伏脈千里,多少身在其中的官宦自己都看不清,戚時微身在內宅,竟然能意識到其中的風險。
她敏銳得叫人心驚。
「沒事,」他握了戚時微的手,溫言安撫兩句,又問,「你怎麼想到這些的?」
戚時微訥訥:「就是……之前在家中時零星聽父親提過幾句,我都記下來了。」
偶爾讓劉氏帶著子女外出赴宴時,戚簡總要囑咐幾句,叫她們不要干犯忌諱的事,更不要得罪不該得罪的人。她雖不敢細問,但記性很好,都一一默記下來。現在回想起,就生怕自己貿然出頭,影響了裴清榮。
她天生有種小動物般的謹慎和直覺,一遠遠察覺到危險的陰影,就恨不得逃回自己的洞穴里。
裴清榮幾乎覺得自己看見了戚時微腦後不停抖動的兔子耳朵,握了她的手,失笑道:「不妨事,老太妃人不壞,只是年紀大了不愛出門,也很少招惹是非,若是後續還有什麼場合,你正常交際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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