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沖水聲驚斷了他的思緒。莊明玘走到洗臉池邊,就著刺骨的自來水把自己清理乾淨,蒼白臉色被揉搓出一點血色,神智也重新回歸大腦,透過水銀鏡與背後的沈政寧接上了視線。
「我以為自己能行的,」他嗓音有點啞,語聲輕微,帶著掙扎過後的疲憊,「以前我跟諮詢師講過這段經歷,她每次都會哭,我反而哭不出來,我還以為這是痊癒的表現,沒想到是中文和英文不是一個級別的難度。」
母語的代入感還是太強了,輕輕鬆鬆就穿透了他經營了十幾年的心理防線。
虧得有沈政寧坐鎮,及時找藉口把他帶出來處理情緒,吐過一場後,那種壓得人透不過氣的窒息感終於逐漸消散了,猶如再一次死裡逃生,而在痛苦之餘,好像有什麼沉重的東西鬆動了細小的縫隙。
「回去吧。」
「嗯。」
沈政寧糾正道:「我是說回家。」
莊明玘:「……」
「我也是人,表面雖然沒哭但其實心臟正在漏風,急需耶穌降下聖光治癒我的心靈創傷。」沈政寧用某種很微妙的混帳口吻說,「別管袁航了,我們跑路吧。」
他這麼嚴謹的人也會為了誰打退堂鼓,莊明玘雖然不需要同情,但很喜歡被偏愛的感覺。他終於回過身來正對沈政寧,低眉垂眸輕輕笑了一下,那弧度雖然還有點勉強,眼神里的陰鬱卻散開了:「不要。」
沈政寧:「嗯?」
到此為止吧,結束掉這令人不快的痛苦回憶。沒人會責怪他不夠堅強,他可以逃回平靜的日常療傷,用沈政寧的憐惜作鎮定劑,反正兇手已經落網,死者不能復生,過分細究當年的真相併沒有多大意義,只要讓這一切結束就夠了。
「政寧,我雖然有過倒霉的時候,但也很幸運地遇到了一些保護我的人,我欠缺的從來不是運氣,而是勇氣。」莊明玘推著輪椅調轉方向,「葉桐生不明不白地被人害死,他的家人放棄了追查真相,又一次拋棄了他,如果不是你和袁航,他會永遠沉在那條河的河底。」
事實證明葉桐生在看人這方面沒有走過眼,沈政寧的確是值得託付的對象……雖然他還是不懂葉桐生當年為什麼會大膽地拉攏馬上就要脫離地獄的自己作為幫手。
——可能就是因為只有他住在三樓,別無選擇吧。
當年的局面和眼下境況奇異地重合起來,他的一生總是在經行這樣的路口。
「現在輪到我邁出那一步了。」他說,「我至少要保護好他身後的清白。」
沈政寧默然片刻,忽然抬手遮住了眼睛:「啊,好刺眼的光芒……不得了,感覺要被烤化了。」
莊明玘:「……你是妖魔鬼怪嗎烤一下就化了?而且為什麼silver是耶穌我只能當烤箱啊!」
沈政寧抬眼望天:「想吃千層酥嗎,一會兒回去路上順便買點吧。」
莊明玘:「你不許轉移話題!」
袁航看著面色鎮定回到詢問室的兩個人,不知是不是錯覺,莊明玘的臉色好像比先前要緩和一些,他清了清嗓子:「那我們接著剛才的往下說,莊先生,你們在中心放火時,確認過曾遠誠不在場嗎?」
「沒有專門確認過,但按照通常規律,他晚上一般是不在中心的。」莊明玘說,「我也是事後被警方叫去詢問才知道曾遠誠死了。不過他的說法跟你的說法有點區別,他告訴我曾遠誠是因為醉酒沒有及時發現起火,錯過了逃生時機,最終死於煙霧中毒。」
袁航翻開面前案卷:「曾遠誠的屍檢報告顯示其血液中酒精濃度超過百毫升200毫克,警方詢問證人後也確認了他當晚參加聚餐,醉酒後打車前往中心。不過案卷上記載中心火災的起因是燃氣爆炸,並沒有提及人為縱火,你們在這個案件里完全被抹去了……你知道具體原因嗎?」
莊明玘的視線輕輕掠過他左耳的耳機,語氣里有輕微的譏誚:「我可以說,但是你……你們不一定願意聽,醜話說在前面,接受不了的話不要倒打一耙說我胡編亂造。」
袁航默默做了個「請」的手勢。
「因為影響太差了。這個中心經手的病人全是未成年,不知道有多少人遭受過虐待,而曾遠誠的青少年心理矯治項目還是三院重點項目,他過去的論文成果榮譽全部都有問題,事情鬧大了,整個興城的醫療系統都要大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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