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年,他忽然聯繫你的契機是什麼?」
「因為順路。」
眼見莊明玘耐心告罄,沈政寧大概摸清了他的一點習性,知道再繼續追問下去他也只會破罐子破摔已讀亂回,在心裡無奈地嘆了口氣,很有眼力見地結束了話題:「歇夠了嗎?趁著天氣好,再走一走吧。」
這趟秋遊的收穫還算可觀,雖然充滿了語焉不詳、遮遮掩掩和主觀推斷。
莊明玘像守護珍寶的巨龍一樣小心翼翼地保護著一個經年久遠的秘密,他用尾巴圈住了自己、葉桐生、或許還有那位在公園偶遇的女士。他能給出的信息不多,但沈政寧又不是警察,必須形成完整證據鏈才能送檢,眼下掌握的邏輯漏洞和知情人的態度足夠他給路線一打上×:原生家庭的矛盾未必是葉桐生死亡的主要原因。
大大小小的謎團如成群水母浮現在他腦海里,沈政寧有意略過了最大最明亮的一個。出於較強的自我保護意識和微弱的人道主義關懷,他現在還不想毫無準備地挑釁莊明玘的逆鱗,轉而伸向了另一個距他最近、朦朧模糊的可能。
沈政寧從微信通訊錄里翻出了某個已離職的前同事的名字,手指微動,飛快地發了條微信:邵哥,近期方便見個面嗎?有點事想當面聊一聊。
工作日午休時間,邵吉星坐在距辦公樓不遠處名為「GENTIAN」的西餐廳里。
這還是他入職數月以來第一次踏進這家餐廳,「GENTIAN」有著與其不菲租金相匹配的價格和口味,雖然離他的工作地點很近且評價很高,但除非是重要日子,否則他不會選這麼「華而不實」的餐廳,而在那些需要認真對待的時刻里,他也不想一轉頭就看見每天拉磨的寫字樓。
但坐在光線稍暗、優雅清靜的餐桌邊,哪怕他堅持認為「男人的浪漫是在大排檔喝酒擼串」,金錢堆出來的氛圍感還是稍稍打動了他的虛榮心,被體面對待的愉快令他在和對面客人交談時口吻充滿耐心:「現在工作是不好找,但你是名校出身,又有項目經驗,還這麼年輕。咱們不說比前司職位高,起碼待遇更好的那是一抓一大把。你要是看得上我們公司,回頭髮個簡歷,我幫你內推。」
「謝謝邵哥,」沈政寧謙和的微笑里有一絲逼真的猶豫,「我也正考慮,還沒下定決心。在舒適圈裡待的太久,有時候沒點外力推一把,很難逼自己跳出來。」
邵吉星作為過來人,感同身受地笑了起來:「那確實,要是這會兒喜提n+1大禮包,那真是瞌睡時有人送枕頭。」
「邵哥當時果斷辭職這一步算是走對了,我看你現在比之前過的舒心多了。」沈政寧掃了一眼他放在桌面的新手機,輕聲感嘆,「公司現在發展勢頭不如前幾年,馬上年底了,又開始有人傳言今年效益不好、發不出年終,再加上出了葉桐生那事,大家心裡都有點毛毛的。」
「唉,老葉啊。」邵吉星喝了口咖啡,在醇厚的苦意里咂了咂嘴,唏噓道,「當初他要是乾脆點辭職跳槽,說不定就沒有後來這些破事了……哎,說白了都是命。」
「葉桐生跟家裡鬧矛盾,加上他有抑鬱症,最後精神崩潰自殺了,我聽家屬說這是警方的調查結論,要是跟工作有哪怕一丁點關係,家屬還不得跑到公司鬧個天翻地覆?」沈政寧故作反駁,好勾引他繼續說下去,「公司里私底下有些小道消息,說他是畏罪自殺,這就純屬造謠了。不過這事到現在也沒查出個子丑卯寅來,領導也不管,反而越傳越像真的。」
邵吉星面色幾變,心裡打鼓又實在難以遏制分享欲,再三猶豫之後,似是而非地說了一句:「他死的時機太趕巧了,屎盆子往他頭上扣最安全,是真是假,誰說得准呢。」
「這裡面還有什麼隱情嗎?」沈政寧好奇,「他是替誰背了黑鍋?」
「這咱們可不敢亂說,沒憑沒據的事,當初自查本來也沒查出泄密漏洞。」邵吉星語焉不詳,「不過你想想,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我們再往死里查,萬一人家就住你家裡呢,對吧?GM都下場了我們還玩什麼。」
沈政寧吃了一驚:「你們後來沒再繼續查下去,是因為……?」
邵吉星意味深長地說:「要不我怎麼說葉桐生應該跟我一起辭職。我和老徐背了個小鍋,不也沒影響什麼嗎,好歹順順噹噹地跑路了,就老葉非不信邪。你別看現在他人沒了,別人拿他頂鍋,要是他還活著,就他那個眼裡不揉沙子的性格,能給天捅個窟窿出來。」
沈政寧:「所以葉桐生不是那個內鬼。」
「他要是沒有這點基本的職業道德還幹什麼網安,直接當黑客不是來錢更快。」邵吉星一氣幹掉了杯底冷透的咖啡,說出來的話不由自主帶著點冷峻的意味,「他是抓鬼的人,但鍾馗再橫,碰到閻王爺,那也是胳膊擰不過大腿,誰也沒辦法。」
沈政寧第一次沒有妥帖流利地接上他的話題,陷入了一段漫長得稍顯突兀的沉默。
他在腦海里飛快地串連前因後果、提煉已知信息,儘量克制自己不去做出任何道德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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