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ver依偎在他的腿邊,蹭得他褲腳上都是白色狗毛,但只要看著它懵懂澄澈的黑眼睛,就會有種被依賴著、被信任著的幸福感。
莊明玘顯然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明明非常安全的問題竟然引出了沈政寧的傷痛往事,仿佛一竿子下去釣上了鱷魚,一霎有點不知所措。
「原來是這樣,」他乾巴巴地說,「抱歉,好像不小心觸及了你的童年創傷。」
沈政寧惡趣味地欣賞片刻他被嚇住的表情,旋即輕鬆地勾起了唇角:「沒關係,這裡是東亞,哪有什麼創傷,只能說你的童年我的童年大家都一樣。」
第15章 小狗
莊明玘可能是沒有理解他在玩梗,也可能是聽出了他隱而不發的暗示,又或許二者皆有但就是不想正面回應,他只是按照字面意義回應道:「網上有人過分享在國外尋求心理諮詢的經歷,他向諮詢師傾訴了一些……所謂『童年回憶』,最後把對面的諮詢師聊哭了。」
沈政寧微笑的弧度沒有一絲動搖,簡直可以說是執迷不悟:「小孩子往往把一時感受看得太重,對於失敗的記憶更加深刻,其實事與願違才是人生常態。」
莊明玘抬起眼皮,不贊成地輕輕睨了他一眼:「常態不等於不痛苦,把一切苦難都歸咎於自己不夠堅強,你至今沒被PUA真是不可思議。」
沈政寧不置可否,適時地把話題拉回了安全區域:「你呢,怎麼想到要養狗的?」
莊明玘朝silver招了招手,雪白蓬鬆的薩摩耶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靈活地撲到他腿邊撒嬌。他揉狗的動作帶著主人特有的大開大合,毛量驚人的silver被他搓得五官亂飛,依然脾氣超級好地仰著臉任他揉圓搓扁:「我遇見silver的時候,它也還是只小狗,住在倫敦街頭的垃圾堆里,毛是灰色的,一點都不可愛,第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是只大老鼠。」
下著雨的倫敦是一塊冰冷的、霧蒙蒙的菸灰色水晶,街上行人舉著傘匆匆走過,雨聲車聲迴蕩在空曠的天地間,變成一種輕噪的背景音。他在骯髒背光的巷子裡吐得天昏地暗,完全絞空的胃裡卻只能擠出一點酸水。生理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絕望將靈魂擠出了軀殼,只能孤伶伶地漂浮在高空,俯瞰著這個猶如瀕死蟲豸一般的狼狽男人。
雨水澆得面部神經失去知覺,耳邊全是鼓膜充血的嗡鳴,恍惚中莊明玘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咬他的褲腳,低頭一看,是一團木瓜那麼大的灰黑色不明生物。
他的第一反應——真應該感謝上天他居然還有反應——是該不會世界末日終於降臨,變異從老鼠當街咬人開始,隨後他抬腳將那玩意兒往外撥了撥,不明生物被他撥得四腳朝天,在泥水裡打了個滾,仰起頭朝他奶聲奶氣地「嗷嗷」了兩聲。
是狗啊。
莊明玘緊懸的心放鬆下來,情緒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打岔略有緩和,他伸進風衣口袋裡摸了摸,找出一塊錫紙包的巧克力,隨手拆了半截丟給流浪狗。
小狗好奇地湊過去低頭嗅聞,莊明玘隨手將掩著嘴的手帕丟開,透過水霧模糊的眼睫注視著它的動作,漿糊一樣的腦子後知後覺地轉動起來,突然想到不知從哪裡看來的冷知識——狗好像不能吃巧克力,會死。
他心裡一突,趕緊蹲下身去狗嘴裡扒拉還沒來得及舔的半塊巧克力,甩手將它遠遠地拋到了巷子深處。這一串動作實在有點難為他此刻虛弱得仿佛紙糊的身子骨,莊明玘眼前黑了一陣,回過神後意識到自己還單手按著狗的腦袋。
倘若這是常年流浪街頭的惡狗,莊明玘這麼操作就是邀請它在自己手上開飯,但萬幸他遇見的是一隻連叫都不怎麼會叫的小奶狗,被搶了吃的也只會無助地嚶嚶兩聲,黑眼睛裡蒙著一層委屈的水光,討好地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
再蓬鬆可愛的生物被水澆了也會變成大眼外星怪獸,遑論一隻本來就不可愛的小髒狗,但莊明玘一下子被它這個動作凍在了原地。
那觸感溫熱、真實而輕微,卻不亞於蝴蝶振翅掀起太平洋上的風暴,那是不會引起他應激的、來自另一個活生生的靈魂的觸碰。
沉重地壓在命運之上,名為「不可觸碰」的詛咒,似乎被這隻從天而降的生靈撬開了一道細小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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