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沈政寧依然說不上非常熟,但卻在寥寥幾次接觸中培養出了微妙的信任感——他想起沈政寧剛才接過畫紙時小心避開他手指的動作,近乎直覺地相信這個人非但不會傷害他,甚至還會非常謹慎地避開可能觸發他創傷的細節。
「我以前認識她,不過也僅限於互相知道,不算很熟。」莊明玘吝惜地給出了隱晦含糊的答案,「她見到我的話,也許會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經歷,所以還是裝作不認識比較好。」
沈政寧迎著日光眯起眼,靜了片刻,忽然問道:「她和葉桐生一樣,也是你高中時期的朋友?」
沈政寧話音落地那一瞬間,莊明玘全身雞皮疙瘩集體炸開,仿佛有人照著的後腦勺來了個全壘打,險些令他魂飛天外:「你怎麼知道的?!」
他很少表現出這麼劇烈的情緒,沈政寧連忙澄清:「我瞎猜的,瞎猜的。」
莊明玘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抿著嘴微微偏過頭去,雖然表情被遮住大半,但他就差在墨鏡上寫上「我要鬧了」四個大字。沈政寧心想誰要哄你啊,一邊低聲下氣及時轉移話題:「前面有露天咖啡店,要不要過去坐一會兒,順便喝杯咖啡?」
片刻後,沈政寧端回來的溫熱甜美的榛果拿鐵終於熨平了莊明玘持續了足足五分鐘的小貓撇嘴,他這個習慣於動腦子的人卻喝著不加糖的熱拿鐵,一手在薩摩耶腦袋上輕輕地揉著,為了讓小狗有參與感,順手也給它餵了點小零食。
「你既然這麼喜歡薩摩耶,為什麼不自己養一隻?」
莊明玘摘了墨鏡,露出剔透的琥珀色眼眸,他的確是睡眠不足,眼底暈開了明顯的青黑,顯得眼窩更深,有些楚楚動人的憔悴。
沈政寧擅長分析他人,卻很少剖析自己,倒也不是他故意避諱,只不過在通常的對話語境中,由於他經常占據分析者的位置,聽眾往往會下意識隨著他的引導,將注意力全部投向被分析的對象,繼而忽略分析者本身的存在。
但莊明玘此刻的神色很認真,眼神里隱隱約約透露出「輪到你了」的威逼意味,他這種習慣站在一旁暗中觀察人類的性格會主動追問的情況還挺少見的,好像警惕心超強的貓從衣櫃頂上跳下來試探性地靠近。
社交規則之一是「有來有往」,他從莊明玘身上得到了一些或深或淺的信息,雖然並不完全出於當事人的自願,不過他此刻明確表現出了「想要了解」的意願,沈政寧也用堪稱坦率的態度接納了他的試探,寬容地對他敞開了一部分領地。
他喝了口咖啡,慢悠悠地回答:「小時候,我爺爺曾經送過我一隻小白狗,我那時候還不知道它是薩摩耶,只是覺得它非常可愛,每天放學後第一件事就是沖回家去看它。」
小狗和小孩是天生的好朋友,它很快就學會了坐下、握手、作揖的指令,會用濕漉漉的鼻尖觸碰他的掌心,主動把頭伸到他膝蓋上求撫摸。
沈政寧給魚鹽巫它起了名字叫「咪咪」。
莊明玘捧著咖啡杯,腦袋上冒出一個巨大的問號:「不是很懂你的邏輯。」
沈政寧試圖共情年少時的自己:「它和我小時候經常看到的那些潦草野狗不一樣,太精緻了,像玩具小狗,所以起了個讀起來更……呃,毛茸茸一點的名字吧。」
少年人就是這樣不講道理又全心全意地投入了所有的愛和關注,熱烈地喜歡著他的小狗,直到某一天傍晚放學回到家,沈政寧沒有看到已經習慣準點在門口等待他的咪咪。
沈政寧連校服都來不及換,里里外外找了一圈,焦急地問他媽媽:「咪咪呢?」
他已經記不清媽媽當時是什麼表情了,唯獨記得那天黃昏屋中沉凝的暮色,像粘稠水泥一樣從天花板上漫灌進來,白牆上倒映著血紅的夕陽,他媽媽語氣不太好:「送回你爺爺家了。今天你們老師給我打電話,說你月考成績掉出了年級前五十,物理考砸了,你這段時間太鬆散了,精力都沒放在學習上……」
沈政寧心裡咯噔一下,難以言喻的恐慌籠罩了他的心臟,但他立刻意識到自己應該表態挽回:「媽媽,我下次一定好好考,你先把咪咪接回來行嗎?」
「不行,」他媽媽一口否決,「玩物喪志,你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學習,別的都免談。還有一個多月就是期末了,你要是還這麼吊兒郎當的,今年這個年我是沒臉過了,自己長點心吧。」
媽媽的心情似乎很差,沈政寧被訓得蔫蔫的,耷拉著肩膀回房間去寫作業。他沒有試圖通過頂撞家長或者發脾氣大鬧來爭取要回自己的寵物,甚至都沒有再多懇求幾句,心想只能等到周末去爺爺家時再去看小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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