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檐更困惑了。
他將手掌貼在冰涼的窗戶上,好似隔著窗戶觸碰到了那人毫無溫度的掌心。
他稍側身,隱約能看見一個辨不清性別的模糊人影,樣貌是一團灰濛濛的雨霧,連身形身高都變換不定。
在王虔的世界裡,小白無處不在。
可——
小白真的存在嗎?
就好若孤島客棧的錢柏養了一條虛幻的狐狸般,小白這個人真正存在於王虔的人生中嗎?
為什麼每個人都含糊其辭,為什么小白好似深愛著王虔,卻不曾來見他?
「小白……」戚檐低低念著,猛朝旁跨去一步,推開了吱呀作響的屋門。
可即便前後相距甚至不到30秒,當他探出頭去,已經看不見窗前的人了。
大雨壓彎了山野的草木,嘩啦啦的流水聲中,他聽見了野狼寂寞的嚎叫。
他心底有些異樣感,猜是犯了畏水的毛病,於是轉身回屋,將進去時,目光恰恰好凝在木門兩側褪色且翹邊的舊對聯上。
雨太大,那對聯翹得更厲害了。
「爹、娘,對聯要掉了,找點什麼來粘一下吧?」戚檐喊了一聲。
婦人沒回應他,反倒是那獷悍男人赫然將屋內唯一一張桌子重重一拍,從屋內伸出一隻粗壯的手臂。
唰——
男人將對聯胡亂一通亂扯,揉成團,扔進了雨里。
他咳嗽幾聲,響得像是天邊又打了雷。
戚檐無端盯起那兩個被雨水澆濕的紙團,看它們逐漸泡爛在泥水裡,回過神時那地里已瞧不見紅了。
沒有人喊他入屋,進屋時燈已經滅了。
爹抱著老二,娘抱著老三,他們都摟著最愛的孩子睡去。
會是好夢嗎?
戚檐不知道,他拖著瘦小的身軀,在屋子的中央僵站了好一會兒。
——沒有人告訴他,他應該睡在哪裡。
但唯二的草蓆與褥子都被分了,他睡在哪兒都是一樣的。
戚檐不自覺帶上了王虔的習慣,那小孩在不安時會反覆擰上衣的下擺。
他眼下就在這樣做,手上水將衣擺沾得濕淋淋的。
屋外颳風下雨,他一身短袖短褲,說不冷是假的,可沒辦法,只能忍一忍。
這會兒戚檐又冷又困,歸根結底還是這具身體太脆弱。
他當然能感覺到從內心深處不斷湧出的委屈與心酸,可他乾脆利落地忽視了原主的消極情緒。
畢竟他到底只是個代理人,沒必要過分共情九郎的痛苦,若局局那般,恐怕他連一回委託都熬不過去。
他蜷縮在兩組人中間的空處,側向靠牆那頭會看見學人精老三,翻向靠窗那邊會看見刻薄老二,所以他選擇了平躺睡,假裝自己一點兒也不冷,假裝一點兒感覺不到寒氣正迅速地侵入軀體,令他的四肢僵硬起來。
若逢寒冬,恐怕那四人次日一早便能瞧見躺在中間的屍體了。
戚檐冷笑一聲,不知不覺睡去了。
***
戚檐是被老二一巴掌拍醒的。
他伸開僵硬的四肢,打著顫坐起身來。
他甚至沒力氣去瞪那老二,僅僅瞧了眼屋外天氣。
雨還沒停,天陰沉沉的,看不出眼下究竟幾點了。屋內僅留了他們三個孩子,爹娘都不知哪兒去了。
「幾點了?」
戚檐斜眼瞧向那將紅蓋頭罩上腦袋的老二,那小孩此刻的行為舉止足以稱得上弔詭。
老二將頭有力地左右擺動,燒傷在紅紗中若隱若現,不時露出他彎作弧狀的、皺巴巴的嘴。
見狀,戚檐不由得將眉一擰,問:「哪來的蓋頭?你一個男孩亂弄什麼?快摘下來,你還沒到年紀……」
「要你管!」老二轉了個方向,背對戚檐。
「……」鬼使神差地,戚檐猛然拽下了那一頂紅蓋頭,扔去了地上,質問道,「是爹給你的,是不是?」
老二怔住了,在窗邊看雨的老三也回過頭來。
「是又咋樣?!關你屁事!」老二撲向戚檐,對著他的肚子就是一頓出拳。
戚檐默念著不要和小孩一般計較,片刻想起自個兒如今也不過是個巴掌大的小孩,於是惡狠狠瞪著那老二,只待那人再落一拳,他便要把那小孩揍得連那最疼他的爹都認不出來。
咚咚咚——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楼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