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鮮市場的老闆叫「尤老爹,」楊姐那樣喊,他便也就跟著叫了。
在他不算深的印象中,那老爹是個極暴躁的中年男人,身上從早到晚都掛著個殺魚用的純白色防水圍裙,殺魚亦或屠宰牲畜時,那圍裙上總是血淋淋的,鮮紅一股股地往地上滴。
那人一整日都不會沖洗圍裙,單視作功勳似的積攢著,一層血幹了另一層又蓋上去,每日下班就將那條沾滿污血的圍裙掛在門前展示。
奇怪的是,第二日不論文儕來得多早,那圍裙上總是乾乾淨淨的,一點兒血跡也沒有,且那老爹通常還沒到,顯然不是他自個兒洗乾淨的。然而開店後,那人也就若無其事地將圍裙給收了。
總而言之,這些都是冰山一角,尚非海鮮市場最怪的地方。
細說太耗時,他最後也沒有展開講,只將戚檐領到那市場前。
當戚檐的目光自海鮮市場的玻璃缸挪到巨大的水管,再到僅有一個木柵欄相隔的牧場時,他的笑意幾乎是瞬間就涌了出來。
大樓的任何店都不能與這海鮮市場相較,可以說是壓根沒有可比性。
——這鬼地方大概算是常生大樓「不合理」的集大成。
裝滿水的玻璃缸里游著豬、牛、雞鴨鵝等牲畜,那些活物都將眼睛瞪得很大,腦袋兩側隨機部位長出了類似魚鰓的呼吸器官。
戚檐貼近去仔細瞧,便見上頭密密麻麻的鰓絲如數千條紅毛蟲一齊蠕動。
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什麼……你別總對些獵奇玩意感興趣……」文儕往市場內張望幾下,沒能尋到尤老爹。
「噯,別總罵自己。」戚檐拿腦袋蹭蹭文儕的肩,便藉著自個兒的房東身份大搖大擺往裡進了。
他三步作兩步竄到一排白色裝水泡沫箱前,蹲身,見其中游著好些剛出生的豬仔,它們畏畏縮縮的,粉紅的皮肉相互擠著。
戚檐一伸手,它們便好似極恐懼似的整齊列作兩排。
可他再湊近,卻見那些豬仔均是雙目緊閉。
他嘗試著伸手將它們的眼瞼輕輕扒開,在確定它們瞳孔表面都覆蓋有一層灰白的、無法人為捅破的薄膜後,他確信這些豬仔乃天生失明。
那麼,它們是如何感知到他的到來的呢?
戚檐費了幾分鐘,沒弄清楚,只能推斷是天性使然。
他於是往右挪一步,瞧見了一箱同樣天生瞎眼的雞崽,而後是瞎眼的牛犢……
戚檐看得膩了,於是伸長頸子張望了幾眼站在階梯狀海鮮池邊的文儕,恰見他徒手將一隻八爪章魚給抓了出來。
那玩意可勁將腿往文儕雪白的手臂上纏,留下數道濕滑的淡紅粘液。
「血嗎?」戚檐起身過去,一把握了章魚的腦袋便給那玩意扔到了地上去,「你幹嘛呢?」
「見它溺水,順手一救。不尋常的東西不是基本都藏著些線索嗎?要是它給你摔死了,我就揍你……」
文儕幾步跨過去,逮住了那隻像是八腿蜘蛛一般在地上飛跑的章魚,奈何他耐著噁心,翻遍那黏軟東西的全身,最後還是沒能弄清那些淡紅的粘液是哪裡來的。
「文儕……」戚檐喊他,沒得到回應。
文儕一琢磨起東西,看不見來人、聽不見東西是常有的事。他無知無覺,直到前頭忽然落下一隻大手,瞬息便把那大章魚給抓了去。
文儕仰首,瞅見了穿著白色防水圍裙,戴著黃色塑膠手套的尤老爹。
「老爹,」文儕極自然地起身,沖他展示手臂上留下的粘液,略微皺了眉頭以示擔憂,「這是什麼?我剛剛想著幫您把章魚救出來,沒成想給它沾了滿手東西……」
尤老爹一哂,把肩膀聳得山似的:「不知道,總之你當心點兒,最近這樓里鬧傳染病。」
文儕怔了怔,問他什麼傳染病,那尤老爹卻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鄙夷神情。他將手裡的不鏽鋼魚鱗刨扔進水池,把手在池中洗乾淨,這才回過頭。
「都怨你、你這畜生不如的狗東西!」
文儕原以為是在罵他,直到他順著那人的眼神看向了一隻手捂著自己的頸子的戚檐。
透過他的指縫,文儕瞧見了大片細細密密的紅疹子。
「餵……你感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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