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打換一條命,當然是划算買賣。
我裝瘋賣傻,視若無睹。
甚至當抬著蛇箱的老頭將鄭槐塞入蛇箱之際,也只能咬牙告訴自己,不論多重的傷都會痊癒,鄭槐會活著從那裡出來,並因無法忍受而離開這是非之地。
可我錯了。
錯得尤其徹底。
我至今仍記得那一天。
1924年10月13日,薛有山的生辰。
大概是那日眾人的反常舉動引起了鄭槐的懷疑,他開始有意無意地向我確認薛有山在哪兒,又在做什麼,要什麼時候才回來。
一次我裝瘋拉著他說——薛有山死啦!
我看見他的臉色變得慘白,他拽住我的手臂,質問我,薛有山真的死了麼?
我感覺他有點太不對勁,只能繼續裝瘋,可他卻忽然將我鬆開了。
他自言自語,說——
「死了也沒關係……」
「他死了,我也沒必要活著,我會去陪他的。」
大概是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訥訥地說完那話後怔住了,而後就那麼逃開了。
我以為鄭槐很快就要走了,又加上無顏面對鄭槐,我減少了和他的見面次數。
沒想到他一直沒離開薛家。
我也一直飽受癔症與良心折磨。
終於,1924年12月26日,我忍不住去找了鄭槐。
我同他坦白說我想死,我覺得自己如今生不如死。
鄭槐說這不是我的錯。
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
第二日我就上吊自殺了,就在一個無人的空院。
我覺得我就理該死在那種荒涼的地方。
沒想到,我沒死成。
我昏迷數日,當我醒來後,便聽說了鄭槐的死訊。
就這樣吧……
我就知道這些了。
你也覺得可笑吧?我們大概連朋友都算不上。
說到底我並不了解他,也再沒可能了解他。
讓他安息吧。
***
②方玄(曾用名「方美」)
問者:鄭槐和你是什麼關係?
方玄:「夫人」和家僕的關係?說好聽點就是主客關係唄……嘖……薛無平你就不能自己回答嗎?
問者:……別亂說話,問你什麼就答什麼。
問者:鄭槐住在薛宅期間,你也曾對他造成傷害嗎?
方玄:呵……大概算吧,但咱倆那會兒年紀輕,頂天也不過是幹些小孩兒能幹的事,算是口頭暴力?但那也是為了逼他走。
問者:你為何不阻撓你爹毆打鄭槐?
方玄:那是為了救他。
問者:你知曉鄭槐跳崖身亡後可曾感到愧疚?
方玄:我沒做錯什麼,為何要心愧?我單覺得驚悚,怕那小子日後成了怨鬼糾纏我們家——他現在不就纏著咱們不放麼?
問者:你能否理解當初鄭槐為何執意要嫁死人薛有山?
方玄:不能理解,難道你能理解麼?他是個實打實的呆子。
———
[方玄自述]
我爹是個老糊塗,貪圖「良辰美景」四字,也不顧男女,便硬生生讓我兄弟姐妹四人叫了這名。
好巧不巧,我是家中老三,拿了這麼個「美」字。
我從小想當道士,因為覺著當道士是個能自個兒改名的美差,哪曾想當上道士後才知道,原來誰都能改名。
總之,現如今我叫「方玄」,如今也就薛無平那丑東西成日喊我舊名。
方家是薛老地主請來庇護薛家長盛的,我爹平日裡乾的多是祈福一類工作,偶爾會幫著除邪亦或驅魔。
我自小和薛無平一塊長大,他哥薛有山先前倒是挺好一人,常給我倆拿糖吃,也常給我倆寄回來些新鮮的小玩意兒作消遣。
太久了……
我想想,他開始發瘋是在1922年和家裡人大鬧一通,直鬧得滿地血,我原以為是誰被砍了幾刀,後來才知道那是薛有山吐出來的。
薛有山是個藥罐子,我知道他身上常帶病,但我畢竟不是大夫,沒可能一直清楚他的身體情況。一日,他忽而就死了。
實話說,一點兒也不傷心是假的。
當初我覺得那小崽子薛無平和他哥有天壤之別,他哥知書達理寬容大度,那薛無平卻連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和我斤斤計較。
我覺得好人早死確實值得人傷心。
直到某天我爹告訴我,有一人被配給了薛大少成冥婚,我這才後知後覺,那人原是個徹頭徹尾的畜生。
薛無平對此也顯然難以接受。
可我倆還沒來得及鬧,次日,鄭槐就進了薛家門
那小子明顯沒有意識到自己將要嫁給一個死去的男人,似乎不過是勉為其難地收了聘禮來和男人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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