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將文儕往哭聲最為響亮的地方領,便見一群人伏在靈棚底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靈棚里擺著兩口棺,只是一口擺在正中,一口放去了邊角。
他知道正中的是薛有山的,而戚檐的在角落。
薛母哭得眼睛發腫,見他來還是起身牽住他的手,將他領到一個面生的老人跟前,說:「阿儕,村長他們今兒也來了,說是要問你是否當真樂意嫁給有山他,若你不是自願的,那便不給嫁!你快告訴他們,你有多心甘情願!」
文儕的喉結滾了滾,他原以為鄭槐定會大鬧一通,誰料須臾那人竟操控著他安安分分地跪下去,手抵著村長的鞋尖,揚聲說:
「村長,我是當真願意嫁給有山他!」
方大爺同方良、方辰站一塊兒,見狀都露出了看戲般的譏笑,嘴裡念著什麼「不聽勸的蠢物」。
被裹作倆白球的薛無平與方美皆指著他「服兒」「斯丟皮」罵個沒完沒了。
那難得穿了身白的花弘見狀胸腔起伏極大,似乎很快便要喘不過氣來。
文儕見狀多看了他一眼,誰料下一秒便見那花弘猛然從身後抽出把柴刀,高喊道:「若早知你愚昧無知到這般地步 ,我早殺了你——!」
人潮湧動起來,尖叫聲此起彼伏。文儕驚詫之餘,驟然閃身避開那來勢洶洶的一刀。
那花弘的刀砍進棺木里,一下竟抽不出。
為從花弘那瘋子手底下逃脫,文儕一路挑人多的地兒走,眼下走的這條便是他料想中最為妥帖安全的一條。
這當然不是什麼通往主子臥房的大道,而是通向鬧鬼的宗祠的黑黢黢窄路。
夜裡輪流祭拜祖先在薛家是定死的規矩,那條路上始終有提燈之人來去,花弘那瘋子追來必會引起騷動,便於他逃。
他覺著花弘瘸了一條腿,沒法追這麼遠,原是想著走一段路意思意思便足夠了,沒成想,接近宗祠時,忽然有兩點火光引了他的目光。
尋常人提燈距離地面多有一段距離,可那兩星火卻是貼著地面的,一動不動,遠遠瞧去便似惡鬼的一對冒凶光的眼。
接死亡委託的這一段日子裡,文儕最大的收穫在於知險而進,成日變著法子往槍口上撞,就好若那些明知凶宅有鬼還依舊要過去試膽的蠢貨。
嗯,簽了賣身契的他和戚檐都是蠢貨。
雖然吧,想死而復生當然得付出點代價,那已是個極划算的買賣,但依舊不妨礙文儕覺得他倆蠢得沒邊。
要是他們真正聰明的話,就該乖乖去死。
這般拚命,就好像是活下去的日子過得有多幸福似的,二十餘年當牛做馬,索然無味。
實在沒有必要。
再活一次能有什麼不同?
文儕在那雙「鬼目」前停下腳步,沒看見什麼青面獠牙的惡鬼,倒是看見了倆齜牙咧嘴的頑童。
「……」
文儕總覺得聽見嘶嘶的聲響,於是將手中煤油燈往前又一照,那將虎頭帽壓得很低的方美猝然暴起,將縮成個毛茸茸雪糰子的薛無平擋在身後。
「哎呦,美君子,您今兒怎麼如此護著小少爺?」
文儕踮起腳往薛無平那兒張望,哪曾想那方美見狀卻是狠狠踩了他一腳。
「非禮勿視,沒聽過啊?我早同你說了,和流氓一塊玩遲早變流氓!」方美一副得意模樣,他抻手將虎頭帽又壓低了幾分,將他的腦袋嚴嚴實實地包裹在暖和的棉絨中。
「人薛家倆少爺辦喪事呢,你卻戴頂這般醒目的紅綠帽,多不吉利啊?你家裡哥哥也是搞喪的,怎麼你卻是這般不懂尊敬死者呢?」文儕一面說,一面挨近方美。
方美哼哼唧唧,不知又在嘰里咕嚕說什麼罵人話,文儕卻是趁那頑童一個不注意,掀了那小孩的虎頭帽,一把扔去了雪地里。
「服兒!你的大腦袋被驢踢了,竟敢亂抓我的帽子!」方美暴跳如雷,他顯然比起薛無平更重視那帽子,一邊罵,一邊跑開了。
文儕頗滿意地蹲身,霍地把那小薛無平抓近了,笑說:「小寶,給哥哥瞧瞧你在做什麼好事嗎?」
薛無平一顫,卻是將東西死死往雪地里藏,那兒太暗,文儕實在瞧不清,於是伸手去將那玩意給抓了去。
冰冰涼涼的,濕滑的觸感。
是什麼?
「你別捏,把『它』弄壞了咋辦!」薛無平匆忙推搡文儕,「千萬別捏!」
它?活物?
可他感受不到那東西的溫度,也完全不見那東西在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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