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儕推開地下室的木板門,從地底鑽出來。
他站在那一整排的焦黑死屍邊,仰首觀察著那些辨不出樣貌的東西。寒風拂過去,焦味中還摻雜著好些腐爛的氣味。
宅院裡空空曠曠,草木都被燒作了灰,他們就著滿地灰往外走,鞋底早便黑黢黢一片,踩在白石板上,一步一個足印,尤為清晰。
「上局生辰那日,也就是今日,我不是泡了桶雞血澡麼?」戚檐憑藉自個兒的方向感,領著文儕左右亂拐,「在那桶中,我覺得我在被人往下拽,拽我的是你、薛母以及薛當家。我覺得那玩意必然在暗示點什麼,所以——」
戚檐笑著在一片廢墟前停下腳步:「我打算再仔細體會一次那感覺。」
「你要怎麼再……」文儕話沒說完,便見戚檐身前擺著兩個大木桶,只不過與上局不同,這回其中的東西僅僅是清水。
是清水,但也不是全無雜質,文儕將手伸進去,被凍得打了個寒噤。
「雪水……」文儕刮下附在桶壁的、尚未融化的雪,蹙眉看向戚檐,「你真要往裡進嗎?」
「哥心疼我嗎?真可愛——」戚檐伸手捏住文儕皺起的眉心,隨即利落脫去上身的衣服,「我連雞血都泡過了,還怕這冰水不成?就當冬泳了。」
還不等文儕再說,戚檐已縱身躍入冰水之中。
冷水穿透皮肉,直直刺進骨頭深處。
戚檐疼,但他沒喊,甚至嘴角依舊上揚。
他這人撒謊成性,最擅裝瘋賣傻,他若真心想掩蓋點什麼,連神仙都沒法看穿。
眼下,他覺得最為要緊的,便是不讓文儕看出來他很痛苦。
所以他克制著,沒叫慘白的臉變得扭曲,強行保持著剛入水時的從容神貌。
然而,他的血管在急劇收縮,血壓升高,心律不齊,瀕死感倏忽湧上心頭,又在逐漸模糊的意識影響下淡卻。
他又一次墜往水深處。
與上回相似的,又有人在喊他,但這回不是將他往下拽,而是從上方向他伸出了手。手拍打水面,在他頭頂發出了嘩啦啦的撥水聲。
可他竭力抬眼,卻只看見了茫茫的火海。
著火了。
一層黑黢黢的液體在水面擴散開上,逐漸遮去了所有的光。
救命。
救救我!!!
他聽見了薛二少心底撕心裂肺的吶喊,可他僅付之一笑,並不打算將手伸向那片燒得正旺的火海。
也恰是這時,薛二少操縱他猛然將手一抻,三隻從上方伸來的手便纏上了他的腕。
須臾之間,他被拽出了水面,而桶沿,正趴著三個碩大的腦袋——文儕,薛母,薛當家。
他來不及為之驚愕,單竭力扭頭看向周遭。
一片血紅中僅有一抹白,戚檐甩去眼睫上的水珠,眯起眼細細看去,這才發覺那是一張畫布,而畫上人,恰是薛有山!
倏忽間,他聽見了那三個頭顱發出咯咯的笑聲,齒牙相摩擦的聲響嗞嗞傳來。
他覺得脊背發寒,不由地咽了口唾沫,緩慢地回過頭去。
「戚檐——!!!」
一聲高喊後,戚檐被文儕猛然拽出桶中。
那木桶翻了,文儕帶著戚檐栽倒在地,雪水跟著潑了文儕一身。他將戚檐護在懷中,沒讓那人摔疼。
「沒事吧?!」
文儕猝然捧起戚檐的臉,給戚檐嚇得一怔。
「啊……有事!」戚檐的瞳子顫了顫,卻是順勢將文儕給抱緊了,沒叫文儕瞧見他面上笑意,「讓我緩緩……」
文儕聞言就真泄了氣的皮球似的不動彈了,他穿得厚,倒進雪地里也不怎麼疼,便任由戚檐抱著。
好一會兒過去,見戚檐還是沒有要起身的意思,文儕躺不住了,翻了個滾將戚檐放下,還不忘貼心拿了衣服給他蓋上。
「你先歇會,我去瞅一眼,既然要查薛二少,還是去他屋裡最合適。」
言罷,文儕便往外走,他身上濕了,這會兒莫名有點發暈,單扶著廊中尚好的幾根柱,小心往先前戚檐那屋子去。誰料照著從前路行去,卻是停在一個僅見雜草與雪的空院裡。
「空的?」文儕心裡咯噔一下,走上前將那瞧著平坦的積雪一頓挖,希望能找到一絲薛家二少的屋子曾存在過的痕跡。
——他僅僅刨到了摻雜冰屑的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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