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下人像押死囚一般押著花弘走遠了,戚檐這才回頭看文儕,見他正沉思,便湊過去問。
文儕答:「我在想花弘說的『那日』是哪日……和他穿一般衣服……是大喜之日滿身紅的意思?」
他將「那日」兩字咬得很重。
戚檐不說沒把握的話,只聳聳肩。
***
夜裡這薛家宅像個極冷清的鬼宅,陰風颼颼響。天大亮後,人倒是不知從哪個角落裡都鑽了出來。
文儕趕效率,原是要帶著戚檐回自個兒那間屋子翻找一通的,沒成想那苗嫂一直呆在屋裡不肯出來,只得作罷。倆人在宅子裡四處轉著瞧,卻是處處都有人,一旦入了一空屋,不到五分鐘必定有旁人走進來。
意識到那莫名其妙的新機制後,文儕也沒死心,在公共局域來回踱步,總伺機竄入某間屋子去,胡亂翻找後又飛似的從屋裡出來。
那般做事自然談不上有效率,文儕難免有些鬱悶,戚檐踱在他後頭,彷佛能看見他耷拉下來的一條蓬鬆尾巴。
大概是他倆在庭前轉完第三圈時,一扇後門砰一聲被來人從外踹開,隨即走進個大搖大擺的中年男人。那男人瞧著有些邋遢,頭頂一濟公帽,身套一鼠灰衣,上下身都破了幾處,風自漏口直往內鑽,他卻毫無要補的意思。一動作,手臂便露出幾塊凍得青紫的肉。
好些人沖那大爺點頭哈腰地問好,男人只擺擺手,很不屑似的縮著頸子,臉色卻在看見文儕的剎那遽然一變,原是蒼白的,當下反而漲得通紅,他旋即大喝一聲:「你——你!!!」
「方大爺,您莫要嚇著客人啦……」檐下一掃雪的僕從不自禁收了掃帚,定定地盯著那大爺。
「屁!放你娘的狗屁!誰說他是客?!」方大爺操著口濃重的鄉音,抬手擰一把凍腫的鼻頭,又仔細瞅了瞅文儕,「娘的,這混小子不乾淨嘞!」
方大爺這話一出口,過路的登時都停了腳步。恰那薛母就在旁邊,更是嚇得把手裡把玩的一顆小金珠都給摔進雪裡去。
「不、不乾淨!?您這是啥意思?」薛母有些著急。
「鬼在他身上纏著呢!沒個三年五載除不掉!髒,太髒!」方大爺稀疏的眉毛倏忽間都豎起來,他一面說,一面惡狠狠瞪向文儕,「得有多壞才沾這一身臭東西!?」
文儕單憑他那幾句便猜得到這方大爺絕非等閒人物,恐怕又是個亂弄鬼神的「大師」。文儕沒去招惹他,只衝他賠了個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的地方?」
「誤會?笑話!我會誤會?老方我乃村中活神仙,一雙陰陽眼通鬼神,滅你這種小鬼不過搔搔癢!你還沒爺爺我後背那痦子厲害!」
「……」文儕嘴角抽了抽,乾笑幾聲。
「大爺!這、這要怎麼辦才好?」薛母也沒心思去找她那顆金珠,一隻手捂著心口,像是喘不過氣來了,卻還不忘騰出一隻手抓了戚檐的手臂,「阿檐,你快、快別站他身邊了!」
不是一般的迷信。
文儕默默在心底念。
「沒辦法了……」方大爺搖搖頭,故作高深地長嘆一聲,又歪了腦袋去問薛母,「雖說趕不走,但嚇唬嚇唬倒是不成問題。」
「呵……嚇唬?如何嚇唬?」薛母挽了他家「好兒子」的手臂,沒看見他那二少正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家「嫂子」看。
「打!往死里打!」方大爺猛一跺腳,叫雪片都揚了起來。
戚檐一驚,伸手就要去拽文儕,哪曾想幾個大漢頃刻就撲了上來。他們圍作肉牆,將戚檐擋在了外頭。那薛母更使勁將他挽緊,空出的右手則不斷輕輕拍打戚檐的肩。
「阿檐,沒事啊,沒事,等方大爺把鬼嚇走就沒事了啊……」薛母雖是如此說著,面上卻顯然很怕,「那孩子……那孩子也真是命苦……」
文儕這會兒已被人摁倒於雪地中,一切都很突然,陰夢不講道理的流程叫文儕學會了順從。他覺著自個兒早就死了無數回了,也不在乎挨點皮肉傷,但戚檐顯然不這麼想。
眼瞅著那人慍意明顯,文儕只衝他搖了搖頭。
見狀,戚檐咬了咬牙,沒好氣地對薛母道:「明知人家命苦還任由那大爺打人?打死了他,大哥回來沒準也要死一死呢!」
他大哥薛有山死不死不知道,他快死了。
方大爺不知從哪兒拿來根一指粗的藤條,驀地抬起手,蹭地就落下去,揮動時的響風聲任圍觀的聽著都難免跟著抖上幾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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