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身後傳來孟老闆歇斯底里的呼喊,若是他還能操縱自個兒的身體,他或許會選擇停下腳步去瞧一眼那人,可周宣並不回頭,他只是一味地奔跑、奔跑,直至最終回到了起點。
他又站在了那被瘟疫陰雲所籠罩的老宅前。
他好似永遠都逃不開了。
***
文儕入屋的第一眼看見的是一片狼藉。
在外頭越發響亮的風雪聲中,那顧大姨和周四爺瘋了一般打砸著宅中的家具。
兩個帶著四輪的大行李箱攤開在地,那二人見身旁家具已毀壞得差不多了,便開始瘋狂地往行李箱裡填充東西。
二人慌亂地抓來碗筷,又匆匆往其中放進新折下的枯枝,哪怕門前雪也叫他們舀了一瓶收進箱中去。
前些日子非必要不敞開的宅門叫他們大敞開來,門重,除非他們動手去闔,再大的風颳來也一動不動。
不消片刻,他們的面龐和手已被凍得紅撲撲,然而他們僅僅是吸著鼻子,繼續收拾。
文儕交臂站在門前,愈瞧愈覺著心煩意亂,便問:「大姨,四叔,您倆忙活啥呢?」
「跑!」周四爺驀地仰頭說,「留這兒准得死!!!」
「別鬧了……」文儕的眉頭鎖了起來,「人家早說了火車停了,咱們逃不得的!就安穩待在家裡吧!」
「阿宣!你年紀太小了,你不懂事!!!」顧大姨捂著心口說,「你不試試怎麼就知道逃不掉?」
「從前您二位不都說過的麼?外頭都是感染者,下大雪,又是在山上……咱們連山都不一定逃得出去,更別說山腳大片的感染區!怎麼可能尋到活路?!」
文儕察覺到自個兒情緒的異樣,可還是不受控地喊出那一句:「你們都悠著點,別再惹禍了行不行?!」
顧大姨眼裡閃出了淚花,她塗得紅艷的嘴唇抖動起來,像是水波里的兩條紅鯉:「我、我只是想叫你活著!!!」
平日裡鮮少憋話的周四爺這會兒倒是不開口,只是沉默地幫顧大姨將四個皮箱填滿,良久才抬起頭說:「阿宣,我們倆去替你把山上路先探探,若是沒有危險,我們就回來接你走!」
文儕不應聲,只鬱悶地倒進沙發里。
當然,鬱悶的是周宣。
皮箱輪嘎吱嘎吱碾過地面冰雪,那倆人吃力地拖著箱子,向前,向前,直至變作兩個豆似的黑點。
可在他們徹底消失前,兩聲尖叫卻驚飛了林中鳥。
文儕見狀起身要看,那從樓上趕下來的黃復反而一把將他推回沙發中:「你坐好!我去!」
他跑得急,卻不忘從後廚拿了把菜刀。
後來那黃復從風雪中拖回來兩個血人。
——大姨和四爺渾身皆是感染者咬出的傷口,每呼吸一回嘴裡便會噴出一口血來。
「他們也患了瘟疫麼?」文儕忙問那著急從樓上趕下來的俞均。
俞均搖頭,說:「沒,他們沒起疹子。」
「他們所受的不都是外傷麼,怎麼會吐血?」
「因為他們病了。」俞均忽而慘然一笑,「少爺你……不是也覺得他們病了嗎?」
第138章
日落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將廢品鋪前的石板澆得很濕。被向上抬起的生鏽鐵門裡,忽然冒出薛無平的一顆腦袋。
縱使那壞脾氣的鬼又開始嚷嚷什麼「小的們,爺爺回來了」一類擺足架子的話,戚檐卻瞧都不瞧他一眼,就連岑昀都沒抬頭。
「哥,你那樣子是追不到文哥的。」岑昀的臉被顯示屏的藍光映得發青,他手中薯片盒子已經空了,只有指頭上還沾著好些發軟的碎末。
「你懂個屁……」戚檐斜睨他一眼,不知怎麼又忽地換上個親切態度,「那你說說我該怎麼做?」
「我也沒談過,但我就是覺著哥你總那般像鬼一樣纏著文哥,會激起他的逆反心理。」岑昀豎著五根沾滿油和碎屑的指頭,轉著腦袋找紙。
戚檐挑起半邊眉,毫不猶豫地哼聲說:「我看是你爹揍你揍出了逆反心理……別學到個新鮮詞就亂往我倆身上套,我自有分寸。」
「唉。」岑昀應下來,將自個兒方抽來擦手指的紙疊了疊,拿去擦了嘴。
那小孩兒乖,沒怎麼惹他。
戚檐卻很煩躁似的撓起頸子上一圈深褐色長疤,嘀嘀咕咕道:「第六日傍晚了,又要還原死況了……」
見戚檐驀地不說話了,岑昀以為適才自己那話惹他傷了心,於是安慰說:「哥,沒事的,你……」
「咳咳——」
岑昀忽然被薛無平突如其來的一聲咳嗽嚇得緊抿雙唇,話就那麼沒頭沒尾地斷了,專注盯著顯示屏的戚檐倒是毫無反應。
***
黃復拿棍子杵開感染者,艱難地推動著兩扇大門。兩扇門撞去一塊兒時發出巨響,直震得偷摸湧入屋的風雪都顫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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