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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喜歡守就守著吧,我先睡了。」戚檐說。

「……」

當倆人同時開口並不約而同地在鋪了軟墊的地面上躺下時,礙於情面,無人起身。

***

戚檐腦中東西亂得他睡不著。

他先前對文儕確實沒什麼好感。

但更為重要的是,他不是同性戀。

可他從未戴過有色眼鏡看待那類群體,他們朋友圈裡就有一對同性戀人,那倆從高中畢業開始戀愛,至今感情和睦甜蜜。

異性戀也好,同性戀也罷,都沒什麼分別,也都正常。

不正常的是他。

戚檐背對著文儕,同那坑坑窪窪的水泥牆乾瞪眼,本來同文儕大吵一架,就叫他了無睡意,這會兒還又給自己搬來個亟待解決的大麻煩。

他是理性主義的狂熱信徒,為人處事鮮少叫情緒掌控主導權,因而從前日子裡,無論碰見什麼麻煩人,遇到什麼難解事,他總能輕鬆脫身。

唯獨「死」後,許多東西開始脫離他的掌控,而在影響他行動的許多不穩定因子當中,文儕是最為棘手的那一個,因為他沒辦法解決那人。

他和文儕性格迥然不同是鐵打的事實,當初他一直看不上文儕那扎人刺蝟一般的性子,大概文儕也看出來了,總冷眼待他。

文儕冷,他也冷,他倆有來有往,沒有把不合鬧到明面上,是對段禮等相關好友的體貼。

他倆之間失去的那三年無可彌補,當在領畢業證那日親眼看見失控的重卡碾壓過那人的全身時,他才忽而生出一種比任何時候都要更清晰的感受——他倆這輩子都沒可能緩和關係了。

那關係爛在他泥潭一般的前輩子裡,像一顆腐爛的果實,即便他這一生已經足夠渾濁,那東西仍舊要再添一筆髒。

目睹了文儕的死後,他便再也沒參加過那一朋友圈的聚會。

是他拒絕參加,而不是那群人沒想過聚。

是他不想在每回聚會時候聽他們悼念文儕,聽他們回憶那在生前沒能在他腦海中留下太多印記,偏偏死去的那一瞬間給他烙下傷疤的壞種。

他厭惡欺瞞,更不習慣自欺欺人,

可自文儕死後,他騙了自己六年。

不是騙自己文儕還活著,而是騙自己,只要不去見那群舊友,他便會忘掉那日,忘掉那文儕無足輕重的死。

他想,他眼下會對文儕產生古怪情愫,大概是因車禍發生時文儕就在他身後,他卻沒能伸手搭救的緣故,那情愫不過是當年那一星半點慚愧的改進品,不過是換湯不換藥。

他想,他大概也是受錢柏的陰夢影響太重,所以當下才會忍不住要接近那人,忍不住要觸碰那人,忍不住要將那人據為己有。

他想要文儕,理由是,他曾目睹了那人的死亡。

騙誰呢?

可那感情,當真是喜歡?

他轉身瞅一眼文儕,察覺自己又想過去摸一摸揉一揉抱一抱,於是默默收回了腦袋,重新看向那面斑駁老牆。

也罷,喜歡便喜歡好了。

反正結果不會有什麼不同。

即便是喜歡,他也沒可能由著那感情滋長。

他和文儕不是一路人,從前不是,今後也沒可能是。

——不該是,也不能是。

於是,他輕鬆地做了一個對自己和文儕都好的決定。

保持距離吧,不常說距離是殺情刀嘛,即便他惹不起,也躲得起。

躲著,好好躲著,直到自己對那人錯誤的情感都被矯正,直到自己噁心的、不堪的、卑劣的情愫湮滅殆盡。

「不要玷辱他乾淨明亮的一生。」

心底有聲音在同他說。

***

文儕醒了,但沒起身,只躺著思索他們如今身處何地,以及接下來往哪跑好。

「左邊隔三間教室便是廣播站……」他起身把鞋帶鬆了,再綁上去倆死結,又把腳尖點在地上磕了磕。

他將棍棒扛上肩頭時,回頭瞧了背對他的戚檐一眼,隨即開門出去,連關門聲都刻意放得很輕。

戚檐根本睡不著,那家夥一出去,他便回身仰起腦袋朝門邊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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