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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我一齊長大的項桐見證了狐狸的成長變化,可他始終不能理解我,只偶爾在心情好時附和幾句。

我的少年時代,遇到過好多人,少數說我心思單純,多數罵我是個瘋子。當時,我只覺著自己的精神世界富足,現下想來,那大抵是我患上精神病的遙遠前兆。

我的母族確實有精神病史。

可是我媽都沒事,我想我也應該沒事。

*

1985那年,我高中畢業了。

爸媽要我回家鄉工作,我性子特沖又倔,回了幾句嘴,又推搡了我爸幾下,遭他拿柳條狠狠抽了一頓。

他說我「瘋子」「不孝子」「吃白飯的」。

我被他打得口腔都是血,我的狐狸告訴我,別動怒,別還手,要當個懂事的兒子。於是我乖巧地同他們吃了最後一頓飯,那之後便收拾行李離家出走,再沒回過家,連電話也不接。

我是個叛逆的不孝子。

*

1985年9月,我和發小項桐一塊兒進了步步高升機械廠,做學徒工,在那裡我認識了前輩董枝與同期學徒祝葉。

我爸媽的兒子至此變成了遠方的透明人,濃濃的血肉聯繫變作了每月雷打不動的薄薄幾張票子。

*

1988年,我轉正了。

我和董哥、項桐與祝葉決定合租,逃離那逼仄的棚舍。

那之後我跟董哥更熟悉起來,他是唯一一個聽到我在心裡養了一隻狐狸卻沒感到驚異的。

他只是用平和的目光注視我,說他能理解我。

還說我要是不介意,他和我一塊兒養。

我欣喜若狂。

狐狸也從那時起有了人形,它生得很漂亮。

對了,董哥還說他以後想跟我去看海。

*

1996年,我29了,升職成了我們那車間的班組長。

那時班組長算是個不小的職位了,要將下頭的消息告知上頭,要替上頭管理好下頭,同時也要干好自個兒日常的工作。

很累,每天都很累,我大概是從那時候開始頭痛,但我心理卻很舒坦,也很高興。

看著手下那些個同我當年一般大的臭小子,慢慢變得穩重,再到能夠組建起新的家庭,這很讓我滿足。

至於組建自個的家庭,我那時沒想那麼多,就和他們董哥、項桐、祝葉他們仨待一塊兒,我覺得還挺不錯的。

而且我心底隱約也能察覺到那麼些不尋常的情愫,我好似動心了。

動心的對象不是人——

是一隻狐狸。

*

1997年,我三十了。

五一勞動節那天,廠子裡放假,我去裡頭瞎晃,也不知道為了什麼到裡頭晃。

似乎是因為忘了那天放假。

總之我一大早便收拾了自己,急忙趕去了,那時我身後還跟著追了我一路的董哥。

他是想提醒我別去,可是我腳程太快,叫他怎麼也追不上,甚至他喊了我好幾聲,我也沒聽著。

董哥雖然溫柔,但嗓門也不算小,我怎麼會沒聽著呢?

我後來想了想,覺得可能是我當時在和狐狸說話,說得太過入迷的緣故。

我和董哥匯合後,想著來都來了,索性在工廠悠閒逛逛。

在途徑鍋爐房時,我聽到裡頭有異響,便開門進去查看,哪知那跟在我後頭的董哥,一把揪住我的後領,把我甩了出去。

後來只聽砰的一聲,嗆鼻的黑煙和董哥的一聲喊叫幾近逼停了我的心跳。

我連滾帶爬地鑽入黑煙中,將董哥拉出來,那時他的兩隻腿骨肉分離,焦黑的傷口和紅艷濃稠的血叫我反胃得幾度欲嘔。

董哥的兩腿廢了,由於那是工人未能及時清理鍋爐外頭水垢,致使爐體受熱面溫度過高導致的,工廠主拒不履責。

簡而言之,他們認為那是我的錯

倒是沒錯,那是我的錯。

是我害了董哥。

我沒臉再見董哥,我能給他的補償僅有錢。

我的狐狸,也像董哥那般瘸了腿。

*

1998年12月,工廠獲得一筆外資。

上頭告訴我,投資方希望能提高工廠的機械化程度,提升生產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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