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刺青如蛟龍盤桓,沿他的臂膀一路向上,恣意地鑽入了衣間。
他從沒給文儕展示過他身上的刺青,文儕自然不知那東西幾乎遍布他的上半身,卻獨獨避開了心臟。
每當文儕靠近他時,他總覺得除了心臟以外的肌膚皆如火熾,就好若有燒燙的烙鐵隨著刺青摁下,毫不留情灼燒著他的肌膚,有時他甚至能嗅到皮肉的焦臭味。
現下,紋身便顯露出一種被火燎過的暗紅。
那紋身恐怕別有寓意,可他目前尚無太多頭緒。
他又將自個由胸膛至腰腹掃了一遭,意識到那身上衣裳穿了同沒穿已差別不大。他於是拽住了衣服的下擺,打算把衣服脫了晾晾。
濕了的衣服尤其難脫,他才脫到一半,淋浴間的門便忽然被人催命似的敲響了。
戚檐愣了一愣,本打算把濕衣一脫,爽快地光著膀子出去,可心底琢磨著那文儕機靈,瞧見他這一身的穠麗色彩又要有所猜疑,因而只能默默將脫到一半的衣服又套了回去,還不忘欲蓋彌彰地披上那身黑袍子。
文儕敲門聲急,戚檐卻不緊不慢嗅了自個身上沒有血腥味,又捧了把清水往頭上一澆,這才樂呵呵地開門。
「喲,醒啦?」戚檐靠著門笑。
耷拉著尾巴的文儕抬手遮去從淋浴間溢出來的光,在瞧見滿身水的戚檐時,那在暗處擴大的瞳子頃刻縮緊。他將堵門的戚檐扯開,旋即將腦袋往內探,眼睛迅速掃過那不算寬敞的淋浴間。
待他將淋浴間仔細看了一遭後,這才鬆了一口氣問:「你大半夜洗澡做什麼?」
「想洗就洗了唄,怎麼,不行嗎?那不然以後咱們都一塊洗?」
戚檐一隻手撐住淋浴間的門,歪著腦袋沖文儕笑,因是背光,他上半張臉皆被籠罩於黑袍的陰影中,叫文儕無從辨別他的情緒。
適才淋的水自袍頂一路向下,往四面淌的水多數是從兩側落地的,卻仍有不少不講理的,自正前方滴滴答答地下落,大半砸在了文儕身上。
戚檐笑嘻嘻地看著文儕,在心底默數。
三、二……
還沒數到一,文儕的眉毛已如他所料壓下去了,他瞧上去很生氣,兩隻豎起來的耳朵倒是依舊可愛,叫人想上手摸一摸。
可他的手還沒抬起來,文儕已拽住了他的腕,眨眼間便被文儕摁坐在了床尾。
文儕從柜子里扯來條乾淨浴巾,方罩住戚檐的腦袋,便是一頓揉搓,嘴裡還在罵罵咧咧:「大冷天,深更半夜,穿著袍子,用涼水沖腦袋。戚檐!你特麼的真是能幹,叫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恨不能給你磕頭啊——!!!」
那戚檐乖順地任他隨意搓弄,到最後也沒吭聲,只有偶爾文儕勁太大時會笑著用手指輕搔文儕的手腕內側。
文儕發了一通脾氣,把浴巾取下時看著那人發紅的眸子,心裡更不是滋味。
他拿浴巾裹住指尖,用那條有些糙的硬布輕輕颳了刮戚檐左眼下的淚痣。戚檐卻在這時彎起眉眼,一時間,文儕眼底儘是那人溫溫的笑。
他怔愣片晌,驚聞房門外被人敲響,於是趕忙回神,把浴巾往戚檐頭上隨意一搭,隨即快步趕至門邊。
「誰啊?」文儕將耳朵貼近門縫,謹慎問。
來人略有遲疑,應道:「我是董枝……我想同小戚談談……」
文儕回身看向將頭頂浴巾一把扯下的戚檐,順帶捕捉了他面上轉瞬即逝的不滿神色。戚檐在對上文儕的目光後,只又勾唇一笑,說:「見見吧,上趕著的線索,不要白不要。」
***
董枝爽快答應了戚文二人在一樓大堂談話的主張,他小心挪動著自個兒的蛇身,沒一會兒便將蛇尾圈圈繞起,有如坐墊一般疊上了椅子。
戚檐開門見山:「你找我有事?」
董枝扭捏半晌,末了開口說:「明日祝葉要辦宴。」
「她怎麼老辦這宴那宴的……這回又是要慶祝什麼?」
文儕見戚檐環著臂,語氣還頗為隨便,不禁盯緊了那人面蛇身者,暗自替戚檐捏了把汗。
「……不是為了慶祝才辦的。」
「不是?那是為了什麼?」
「宣、宣揚怪物優於人論!」
「哦……」戚檐意味深長,「你原先也是人吧?現在如願成了怪物,得意不得意?」
董枝絞著手指,三番五次然而本該催人辦事的文儕一點沒動,反倒是戚檐把指節在桌上叩響,冷漠道:「你還要說不說?不說我可就走了?」
「哥說,哥說!」那蛇人的尾巴不安地扭動起來,「哥先前是人你不是也知道的嘛!梁桉他爸砍了哥的腿,是梁桉給哥縫上的蛇身……」
「真他媽的噁心。」戚檐神色不動,只從嘴裡輕飄飄吐出那幾字來。
文儕聽得皺了眉,可他到底沒發話。
董枝那銳利蛇瞳扎在戚檐身上許久,最後自個垂睫遮了,他訕訕道:「哥一直覺得對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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