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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跑至樓梯口,他又轉念一想,這會兒裴寧八成還和小玲在一塊巡夜,他上回沒來得及仔細搜查裴寧的屋,現在可不就是個大好時機麼?

他於是迅速抽腳右拐,一把握住了鐵門的門閂。

同帶有攻擊性的精神病患者共同分享這病院不是件容易事,當年裝修病院時也是考慮到這一點,便在二樓的公共局域與醫護人員宿舍之間隔了道寒森森的鐵門。

也就是這麼一道鐵柵欄,隔開了正常人與瘋子。可這瘋人院裡頭,究竟哪邊才是真正的瘋子?

文儕覺得這忽然冒出來的想法很可笑,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這頭的人堆里已多了個瘋子裴寧。

廊道里的燈忽明忽暗,涼風反覆撓著他的脊背,他額前卻生了細密的冷汗。

他又一次站到那裴寧那扇單薄的木門前,可這回他沒再叩門,只握住門把手,小心旋轉起來。

在聽得旋鈕「嗒」一聲響後,他小心翼翼地把門推了開。

一雙眼睛透過門縫仔細打量著稍顯昏暗的房間,文儕此時那般縮頭躬身模樣,像極了覬覦著他人東西的小賊。

可樣子窩囊點就窩囊點了罷,哪有保命重要?那裴寧可以叫他死一次,便可以殺他第二回,他這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裡頭果真沒人,文儕躡手躡腳進去,又匆忙將門合上,將那些個他瞧不見卻猜得著的重重危機一併阻隔在外。

——他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的死亡現場。

這會兒那扇貼著「囍」字的窗闔著,幾近垂地的白紗簾一動不動,僅勉強攔住了欲照入屋中的片縷月光。

文儕下意識地去拉開那裝滿了刀具的抽屜,可動作機械似的反覆幾下,這才叫他意識到,那桌子是傳統的、結實的實木桌。抽屜嚴實地嵌陷在裡頭,還上了鎖,不是用蠻力能輕易拉出來的。

他又嘗試了幾回,在不知第幾回失敗後乾脆利落地放棄了從中拿武器護體的念頭。

在木桌的一角,他看見了一本黑皮日記本。

當真是干一行愛一行,他當賊都養出習慣了,瞧見人桌上的筆記本便知道又有東西來了,於是樂呵呵地坐在小凳上翻閱起來。

那是裴寧的日記本,但裡頭的文本如同這陰夢一般混亂。日記里並不是每一頁都有文本,也並非存在文本的每一頁都有著清晰的語意表達,多數頁都只畫了圖畫。

日記中較為清晰且完整的幾張,提及人名的部分皆被主人用黑色水筆給糊上了,所以並不知那些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同一個人,還是不同?

不知道。

可裴寧畫工了得,單單裡頭他繪製的那些個圖畫便能琢磨出他鮮明的情感變化,其中最為明顯的有三個日期,是故文儕將這本日記分做了四個部分。

日記開篇標註的是【2004.09.03】

【2004.09.03】—【2005.09.03】

日記上頭雜七雜八畫的多是白鴿,草地,以及一些老物件,例如一些老牌自行車,一個舊茶罐云云。

【2005.09.03】—【2006.10.04】

這一部分畫的是盛放的鮮花,鴛鴦,以及用水粉抹上的種種鮮艷色彩。

而那之後,一個明顯的轉變點來了。

【2006.10.04】—【2008.04.31】

裴寧不再用不同硬度的鉛筆勾勒圖像,也放下了繽紛的水粉。他筆下的東西變作了撕碎的紙張,摔破的玻璃瓶,落在地上的菸頭,與各式各樣哭泣的抽象面容。

文儕擰眉看著那幾頁紙,嘆著氣翻過去迎來了第四部分。

【2008.04.31】—至今

畫的是各式各樣的血腥場面,被刺穿腹部的鹿,被咬斷脖頸的豹,被腳踩於地的獅,被纏住身子的蛇。

可那不是人殺動物,而皆是同類相殘。

「畫的是戚檐兩個人格的爭鬥麼?我記著他當時同陸琴爭這事,他好像是倡導主副人格平權來著……」

文儕想了一會兒,還沒頭緒。

沒頭緒那就快些動起來,快些走,寸秒寸金。

文儕此前被裴寧殺了一回,現在自然不會同他論什麼禮節,只心安理得地把裴寧的日記本揣進了懷裡。

他臨走時去摸了摸那囍字,撕了老半天就撕破一個腳,沒辦法,只能搖著腦袋走了。

***

他從裴寧房間出來後便徑直下樓,拐進了戚檐當初住的3號病房。他來這兒真不是為了借舊景思故人,也不是為了悼念戚檐,而是試圖去查找那位求院長相助的「殺人犯」,那可能對他的人身安全造成重大威脅的殺人犯。

哪曾想,在幾乎所有病患都還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深更半夜,這病房裡獨獨少了兩人——戚檐和他對床的那大哥。

殺人犯不見了!

他正詫異以至於有些莫名的驚懼之時,小玲忽然從外頭推開了房門。

「啊!文醫生,您怎麼在這?你知道方才我找您找得有多辛苦嗎?適才……」

「小玲,那床上的患者跑哪裡去了?」

「哪兒?」小玲微微側身,沿著文儕所指的方向看去,在看清了是哪張床後,她擺出了一副有些慍惱的神色,低聲嗔怪道,「您怎麼又提這事!哎呦喂,前陣子不是有好幾個患者出事了麼?多數是跳樓,其中有一個是自己割的腕子!割腕的就是那個患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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