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自然是要喝的,但飯也得好好吃才行!為了自己的身體,哪怕是為了……」裴寧突然不說了,只聳聳肩將盛了溫水的搪瓷杯送到他嘴邊。
戚檐道了聲謝,將水杯接了過去。
他一邊喝一邊借餘光瞧裴寧有些忸怩的神情,見他舉止有些不自然,更是三番五次想開口,奈何還是默默把話咽回肚中去。
戚檐無從得知眼前男人是生來如此,還是怎麼,但他尤其擅長察言觀色,自然看得出來,無論是在文儕面前還是他面前,那家夥總露出一副羞怯的神情。可裴寧在面對其他醫生和病患時,分明不是這般。
「他不會真的是同性戀吧……」戚檐想著。
只是,戚檐到現在還沒能搞清楚,自己究竟是以什麼個身份存在於此,更不可能將搜查的重心偏到自個兒身上。畢竟這是趙衡自己的陰夢,從一開始主人公就那麼一個,叫他和文儕二人共同辦委託本就有問題。
「薛無平那傻X……」
他已有些焦躁,仔細一想又覺得沒理由在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瞎磨蹭,於是斬釘截鐵問:「裴大夫,你同文大夫是什麼關係?是戀人嗎?」
霎時間,裴寧的面色變得慘白髮灰,一雙發顫的手緊攥住自個白大褂的一角。他忽然站起身來,既不否認,也不點頭,嘀嘀咕咕,口中含糊。
他的話音斷斷續續,詞句支離破碎。
「什麼啊——他——不是說——更——的人——你嗎——」
「裴醫生?」戚檐盯著他晃來晃去的瞳子,平靜道,「我聽不清你在說什麼,麻煩說大聲些。」
「你!都說了是你!」
那本來性子溫溫柔柔的醫生突然大喊一聲,將戚檐嚇了一跳,然而還不等戚檐再問,裴寧已擦去眼尾淚,慌忙跑走了。
「……」
他什麼鬼?
戚檐摸不著頭緒,於是又艱難動了動指頭,從口袋裡摸出了那張皺巴巴的委託單。
***
文儕渾身都如火熾一般灼灼燒著,可他還是強撐起身。眼前模模糊糊好似被強光照射過,白了一片。
「醒了?」身側女人的聲音冷峻異常,「趙升又被抓起來了,一時半會兒出不來。」
「誰、誰被抓了?」文儕啞著聲問。
「被打傻了?當然是你老子!!嘖……對了,你媽剛打電話過來,我接了,大意是求你救救你爸。啊,他媽的,聽不懂人話,只管老公不管孩子了麼?!」
那陸琴煩躁地揉了一把頭髮:「你那些錢,我給你塞回床下了,你一會兒數數,別來日丟了倒跑來怪我。」
房門又被推開來,是小玲,體貼又很會照顧人的小玲。
可他在瞧見小玲的那一刻,心卻是驀地沉了下去。他不禁皺起眉來想——「我」究竟是在等誰呢?
「文大夫喲,您終於醒了!」小玲哭喪著個臉來給他掛水,「方才裴大夫還在這兒的,戚檐患者先醒了,他說去看看,現在還沒回來!真是的,也不知道多關心關心同事!」
「……醫德是本嘛,這沒啥好說。」文儕渾身疼得發緊,連腦袋都動不得,「我這身上沒有哪兒的骨頭折了吧?」
「您就樂著吧!」小玲說,「流血的地兒沒有創口特別大的,外頭大夫過來看了,說不需要縫針。您這幾日吃得清淡些便成……不過您身上的小創口和淤青好多,得痛個幾日……倘使您夠能忍,正常生活受不到多大影響!」
文儕點點頭,說行,你們都出去,讓我一個人想想事兒。
只等那二人把門給他帶上,他登時便掀被下床去。痛是真痛,哪裡都痛,他死命咬住聲,伸手從桌上自個兒的白大褂裡邊掏出昨日那張破紙。
【趙升——賭博、家暴。】
手指烏青一片,連握筆都疼得不行,他不理,又在他媽那兒補了四個字——更愛趙升。
文儕把紙翻了個面,瞧著那一行摘錄下來的謎題——【我在山上放了一把火,火燒死了山下的我。】
他想,不停地想,在思索途中,竟遽然通了。
那題以「我」作為放火與受難的經歷者,用山上山下點明地點的變換,乍一看像是因果論,可「我」分明無法同時身處兩地。
因而那「山上山下」所指並非具體地點,而是對「我」的限定與區分。
今人普遍認為人生並非原地匍匐,而是向上走,向上爬,如同登高。如若該處也在借登山隱喻人生,那便與斯芬克斯曾借人腿條數來闡述人從嬰兒至拄拐老人的一生有相似之處。
可奇怪的是,把山上的「我」當作老去的「我」,把山下的「我」當作年輕的「我」,將會出現一個因果悖論——即老去的「我」,影響了年輕的「我」。
未來影響了現在。
「不對,」文儕喃喃自語,「山上放火者同山下受難者不能是同一個『我』。」
可究竟有什麼東西能皆以「我」共稱呢?
文儕愣愣看向外頭灰暗的天色與唰啦的大雨,在俯首瞧見地上兩相交融的泥巴時,指尖顫了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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