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斯衍其實不算是什麼有耐心的人，下屬跟他匯報工作都得先在心裡把話精簡提煉地默念幾遍，才敢開口，可今晚卻好似生出那麼點例外。

好比現在，抿著清酒，什麼都不談，竟然會在這饒有興致地看一個小姑娘吃飯。

她吃東西的時候是極溫吞的性子，給人一種是在看一部關於默片的錯覺。

嘗到喜歡的，會在不經意間揚起眉梢，流露出一點喜滋滋的竊喜，引得他都忍不住多夾了幾筷，去嘗一嘗自己並不熱衷的菜式。

一直到見她吃得差不多了，蔣斯衍才挑起話題，問她：「多大了？」

這話問的，有一股子古裝片裡老學究的做派。

蘇邇都害怕他下一秒會不會問上一句，「讀過什麼書？」。

還好劇情並沒有按照她所預想的那麼發展下去，蘇邇輕抿了下唇，答：「二十三。」

蔣斯衍瞭然地點點頭，似乎為她先前時不時冒出的衝動莽撞都找到了理由，低笑著嗤了一句：「小姑娘啊。」

小姑娘，小姑娘，她有多小！

蘇邇最討厭別人永遠都拿她當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她一臉無知地仰起頭，眼神里是刻意營造出的敬重：「您貴庚？」

貴庚？這詞兒用的。

他這又是哪句話惹著她了？

平日裡哪有人敢這麼和他說話，蔣斯衍自己都覺得這一晚上他脾氣好得出奇，還在這兒好聲好氣地回她：「二十八。」

「哦。」蘇邇拉長語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她不加掩飾地拋了個鉤子出來，蔣斯衍心甘情願地上鉤，「哦什麼？」

蘇邇拿紙巾擦了一下嘴角，望向他的眼眸似是招攬了漫天的星辰，卻又不自覺傾泄那麼一絲出作弄得逞的狡黠，「父母告訴我在外對長輩要用尊稱，我想著剛剛在稱呼上應該沒冒犯您。」

蔣斯衍聽得一怔，他這也算是被小姑娘擺了一道？

空氣里瀰漫著一種詭異的寧靜。

他放下酒杯，閒散地靠向身後的椅背上，襯衫的袖口被挽至手肘，露出一截線條流暢的小臂，指尖一圈圈划過杯沿，不知何時沾染上一點透亮。

明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動作，可一對上那雙含笑的眼眸，那種若有似無的壓迫感就好似越

發深濃。

蘇邇暗叫不好，怎麼就非得爭這個口舌之快。

指尖划動的頻率一同牽扯著她的心跳，那瓣薄唇翕動，他散漫地開口：「邇邇，膽兒挺大啊。」

第15章

邇邇？這個稱呼未免太親昵了些。

她來不及細想這突如其來的稱謂變化，一門心思全在猜測剛剛的玩笑是不是開過了頭，惹惱了他。

她也明白，眼前這個人有足夠掌握她演藝事業生殺大權的能力。

蘇邇揣摩著他的表情，看著不像是生氣，卻又不怎麼敢確認。

他們這類人，向來不喜形於色，面上笑嘻嘻的，實際上心思縝密到可怕，只怕什麼時候得罪了他都不知道。

她迎著蔣斯衍的目光，儘可能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沒那麼露怯，「怎麼？我跟蔣先生想得不一樣嗎？」

蔣斯衍說：「有那麼點兒。」

「那我讓蔣先生失望了。」她的語速比方才稍快了些。

蔣斯衍勾了下唇，掐著懶洋洋的聲調挪揄她：「邇邇，盼著我失望呢？」

失望了，總也就沒有下一回了，說不定，現在這頓飯也就到此為止了。

蘇邇的那點小心思就這麼被直白地點破，清酒的醇香隔著這一方小桌悠然地飄入鼻腔，熏得她臉熱。

蘇邇不知旁人是不是這樣，但在這人面前，她似乎總占不到什麼上風。

他生得一副好樣貌，眉眼多情，神色卻寡淡。

蘇邇不得不承認，每每蔣斯衍帶著三分笑意望向她時，饒是已經在娛樂圈見過許多光鮮面孔，也不免會有那麼一剎那的恍神。

好樣貌常有，漠然不羈的清冷氣質卻是與身俱來的。

偏偏是這樣一個人，談笑間，處處又流露出屬於她獨一份的縱容寵溺。

人都有虛榮心，很容易會在這種縱容中生出一點不自量力的恃寵而驕來。

蘇邇覺得自己也不過是個普通人，最多看得要透徹些。

以至於她必須時刻提醒自己保持著十二分的清醒，以免一時失神，就在不自知時義無反顧地溺了進去。

蔣斯衍在等著她的回答，蘇邇想著說多錯多，最後只憋出一句：「您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