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錚深呼吸了數下,到底是忍住了,又深深看向林一航,想起他暈過去前,那一聲微弱的「哥」。
一個月前,也是在這間醫院,他對林一航說:「你管我叫哥吧。」
後來林一航每回都管他叫哥,現在秦錚只覺得自己不配。
救護車在醫院門口停住,擔架被抬下去時,滿臉是血的吳宣竟是醒了,哀聲呼痛。秦錚冷冷地看著他,他似有所覺,朝這邊瞄了下就翻著白眼兒又暈了過去,醫護人員趕緊把他往急診室推。
秦錚跟著林一航的擔架跑了一會兒,在急診室外的走廊上站定。不多時吳宣的家人慌忙趕到,老師們也來了,趕緊上去安撫學生家屬。
領頭的教導主任徑直朝秦錚走來,眉頭皺得死緊:「怎麼回事兒?給秦教授打過電話沒有?」
「他不一定能回來,這事兒得先麻煩您。」
秦錚拿出手機,給這位中年女Alpha看學校論壇的帖子,標題赫然是「校慶直播結巴表演:從彩排到上台」。
「趙老師,吳宣帶頭霸凌,照片和視頻都在這兒,」秦錚直直看向她的眼睛,「林一航是受害者。」
教導主任名叫趙新月,與秦見山是舊識,面色陰沉地向秦錚了解情況,不一會兒又接到秦見山的電話,回來時神情更加嚴肅。那邊吳宣的父母一直在要求見林一航的家長,趙新月便走過去和他們交涉。
「我們家宣宣從小就聽話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啊!我苦命的兒子啊!一個Omega要是被打破相了以後可怎麼嫁的出去啊?」
吳宣的母親先是為自己的兒子摧心折肝了一陣,又仗著林一航家長沒來一頓謾罵,當著學校老師的面兒污言穢語,儼然一副撒潑的樣子,她的Alpha也跟著幫腔。這對夫婦不控制音量,來往的人紛紛皺眉,一名醫生嚴肅出言制止,趙新月只得把人帶出去,這片空間頓時安靜了不少。
秦錚在走廊上枯站了許久,急診室的門開了,林一航被推出來,轉入病房。秦錚跟過去,在精神科的指示牌下愣了一會兒,前方的走廊陌生又熟悉,一眼就望到了頭。
已是晚上八點,走廊上的燈全亮,看上去卻還是和記憶中一樣昏暗。空氣中充塞著冰冷的消毒水氣味,秦錚走進去,腳步聲空空蕩蕩,周遭更顯寂靜。外間的園子浸泡在夜色里,廊邊一排瘦瘦的夾竹桃交錯掩映著,遠處的花樹影影綽綽看不分明。四面圍著的都是病棟,上方露出一塊夜幕,沒有星斗。
果然還是那副老樣子。
秦錚收回視線,覺得有些壓抑,就沒在走廊過多停留,快步走進林一航所在的病房。醫生和護士正好要出去,囑咐了他幾句,他潦草地點頭,搬了把凳子在床邊坐下,下意識掏出手機,卻什麼也玩不進去,只好看著透明軟管中的點滴靜靜出神。
他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時候。他曾守在這個科室的某個病床前削過很多個蘋果,然後切成小兔子的樣子,放在果盤裡,然後母親會溫柔地撫摸他的頭頂,笑著誇獎他。
……已經六年了。
秦錚恍然回神,發現林一航在流淚。先是無聲的,而後秀氣的眉頭蹙起來,鼻子裡發出低低的氣音,眼淚也流得更凶,順著眼角向下,淌過鬢邊,不斷滲進枕頭裡。
母親那時候也是睡著睡著就哭起來,想必林一航和她心裡都是痛苦的。
秦錚打消了把人叫醒的念頭,全身上下的兜摸了個遍,竟摸出來一塊兒帶著血漬的藍色小手帕。
「……」
他盯著這塊兒手帕沉默了一會兒,覺得更抱歉了。他之前用完後往兜里一塞就給忘了,這條褲子用洗衣機攪過,留在兜里的手帕還是一副髒兮兮皺巴巴的樣子。
雖然看著不像樣,但也算洗過,而且睡著的人還管什麼干不乾淨?這樣想著,秦錚便用這條手帕動作很輕地給林一航擦眼淚了。
大約兩分鐘後,林一航不再流淚,秦錚觀望了十來秒,又把手帕塞回了兜里,滿臉就當無事發生過,心下卻好像有點尷尬,尋思著得找個時間,把這小手帕洗乾淨折好了,原封不動地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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