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觀憐從不覺得自己是好人,也並不會真的有愧疚。
選擇他也正是因為他有佛子心,世俗身。
「多謝悟因。」謝觀憐將慌亂散去,對他露出感激。
沈聽肆淺笑不言。
既然他已經答應要度她,謝觀憐也曉得點到為止地進退,遂不再打擾他清修,向他請辭下山了。
她前腳剛走,後腳扛著鋤頭的小岳就回來了。
小岳望了望謝觀憐融入竹林霧色的朦朧芳影,然後放下鋤頭走進去。
「郎君,這憐娘子是來作何的?」
青年正手持小銅蓮花香爐,熏去身上沾染的脂粉味,語氣輕緩地道:「請我度她。」
哈……度她?
小岳聞言陡然睜大眼,看著自家郎君跪坐在蒲墊上,一身僧袍瞧著清雋出塵,他忽然就想到剛才去後山,看那之前餵養的兔子。
結果那豢養了近一百隻兔子,現在連最後一隻也沒有了。
他覺著郎君真是當世活閻王,說是放生,還真是,全放地府去了。
這度人……
小岳無端地打了寒顫,不由得在心中暗忖,這小婦人膽子真大。
。
夜裡。
小霧將床幔放下來,轉頭看見娘子披著雪白的毛絨大氅坐在窗邊,專注地盯著前方,烏髮披散,柔和的燭光照得側顏輪廓柔媚,頗有幾分嫻靜的柔美之態。
小霧見她在專心致志地看夜雪,便沒有出口打擾,出去時順而輕聲地帶上門。
謝觀憐聽著明德園外,傳來若有若無的念經聲,面露思索,然後站起身穿上木架上的披風。
將門拉開時細雪被卷吹在睫上,一股屬於冷冬的寒涼鑽進骨子裡。
她眺目望著外面的飄著的細雪,唇角微翹,露出狡猾的笑。
從今夜就開始,她要醫治身上的『蠱』了。
夜裡凝結冰霜,夜修至午夜時分,外面的霧氣濃得連路都被籠罩得難以看清,打著燈籠都冷黑黑的。
最後一位小和尚與師兄揖禮,陸陸續續的從羅漢塔出來,偌大的佛陀塔里只剩下年邁的空餘法師與沈聽肆。
空餘法師眉眼慈悲地盤坐在蒲墊上,枯瘦的指尖捻著檀木佛珠,佛珠磕碰出沉音像是道路上結的冰被踩破。
「悟因。」
沈聽肆將經書闔上,「師傅。」
空餘法師睜開眼,目光落在跪坐在蒲扇上的青年。
氤氳的柔光落在青年的眉眼上,氣息內斂、漂亮,如擺放在神龕中的玉菩薩。
空餘法師掃過他的臉,低沉慈悲的蒼老聲音如未絕的裊裊佛音:「聽說雁門謝氏送來丹陽的女子,近來頻頻與你相遇?」
沈聽肆神情與尋常無甚不同,聽師傅如此問,溫聲回應道:「是有過幾面之緣。」
空餘法師手中的檀木槌輕敲在木魚上,在空靈沉長的餘音下憶起了一些陳年往事。
雁門謝氏也曾輝煌過一時,若再早個十幾二十年也算是雁門的第一士族,但自從先帝去世後,新帝登基,那謝氏便不得重用了,現在連女郎都能被送進丹陽給人沖喜。
空餘法師憐憫,訓誡青年:「悟因,情和欲定要謹記,切勿不可沾染,不然哪怕手中有刀刃,也會心甘情願地放下,要謹記你想要的是什麼。」
世俗的欲望會轉為思念、怨恨、猜疑、誤會、憂慮、焦急、悲傷,它會占據人本身清醒的頭顱,讓人醉生夢死忘記最原始的初衷。
這些話空餘從他很小的時候便說過數次,要他無心無情,而他也的確如其願,面熱心冷,天生缺少情骨。
那些世俗愛。欲在他的眼中不如一片落葉、池中的一朵蓮更能提起他的興趣,空餘對他還算是放心。
沈聽肆跪坐在蒲墊上,溫馴地低垂下頜,「曾利死前曾與我坦白說道,岩王妃當年的孩子被渡河運去了雁門,隨後不得蹤。」
想了想,又緩聲說:「我只是想,她出自雁門,當年謝氏不得君意有暗地投靠過岩王,我想謝氏許是知曉些事,故而與她見過幾面。」
空餘法師聞言目光微正,望著他蹙眉道:「難怪這些年一直找不到人,原是被送去雁門。」
雁門距之丹陽幾條山脈長河,再沿下游越過幾條山脈靠近匈奴。
他想過那孩子或許被人沿著送去了匈奴,倒是從未想過人許是會在雁門。
空餘略微思索,道:「既如此,你再派人去雁門仔細找找,若找到人,先帶至我的面前來。」
沈聽肆眉宇溫柔,頷首:「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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