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憲被邀請進屋。
他不知在戶外跋涉了多久,渾身冒著寒氣,棉服上洇開了碎雪融化的水痕。
駱星抖了抖他兜帽上的水珠,他突然轉過臉來,摘下口罩,呼吸近在咫尺。
駱星微怔,隨即拉開一點距離,遞了杯熱茶給他暖手,閒聊:「你怎麼來枝陵了?」
「寒假很無聊,短途旅行。」
駱星想到他之前說寒假會找新的兼職,
怎麼會無聊到無事可做,但還是沒問,只招招手:「快來烤火。」
章嵩把餃子撈出鍋,四人圍著熱騰騰的小桌,隔一會兒,又添了兩個串門的鄰居。
男人們喝自家釀的酒,琥珀色酒液盛在粗瓷杯里,浮著燈光,落了幾顆星辰。
章嵩給江雲憲倒了杯:「來點兒?」
江雲憲沒客氣,慢慢呷一口,再一口。他喝酒有些上臉,白皙臉龐逐漸燒紅。
駱星看得稀奇,目不轉睛,像盯顯微鏡下的植物細胞玻片。
不由地伸出一根手指頭,戳了戳。
柔軟的指腹接觸臉頰,緩慢貼合,他好燙。
等她縮回了手,江雲憲仍僵著。
那晚的餃子吃到撐,駱星送江雲憲離開的時候問:「你預備待幾天?」
「三天。」
「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我可以陪你逛逛。」
枝陵小地方,景點屈指可數,真正可以玩的地方少,那三天,她帶著他走街串巷,吃本地小食。
早市上,街邊的攤子依次擺開,攤主掀蓋帶出的蒸騰熱氣融進了冬日的晨霧裡。
人頭攢動,江雲憲避讓旁邊兩個小孩,不知不覺落後了幾步。
他看見駱星回頭找他,眼神有些慌張,側著身體,越過人群左右張望。
她找他的時候,他其實一直跟著她。
等了會兒,突然從後方冒出,嚇她一跳,看她眼睛瞪得圓圓的,像貓。
那大概是他們最親近的時候,江雲憲卻不知足,想要抱,想牽手,想要更多。
但無從索取。
江雲憲再度來枝陵,是來年的春天。
駱星已經進入了新學校,在適應新環境,也是那一陣,她發現章連溪有嚴重的失眠和焦慮。
章連溪的上一段婚姻結束得乾脆,斷得果決,她看似毫髮無損地全身而退了,衣櫃底層的抽屜里卻藏了好多藥。
駱星問起,她瞞不住了才透露,症狀已經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
小姨生病了。
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像一株失去養分逐漸枯萎的植物。
駱星陪著她跑醫院、找醫生,枝陵地方小,醫療資源有限。經過熟人推薦,她們去鄰市的某家精神專科醫院問診,路途往返需七八個小時,常常讓人感覺精疲力竭。
在通過新學校的選拔考試後,駱星進入了培優班,學習壓力驟增,又或許是為了證明什麼,她不敢有一點懈怠。
放學後上補習班,從老師家出來總是夜深。
她背著書包沉默地走著,春夜寒意料峭,長街好像永遠走不完。
江雲憲在巷口出現時,她是看見了的。
卻連轉頭的力氣也沒有。
繼續往前走了一段,她又倒回去,站在他面前仰著臉,露出一個模糊的笑:「嗨,好巧,我請你喝奶茶吧。」
奶茶店關門了,旁邊的夜宵店還開著。
點了一堆燒烤,卻沒人動筷,下鍋煮過的熱啤酒喝了一杯又一杯,透明的玻璃杯上印出她的臉,眼瞼下泛著淡淡青灰。
江雲憲望著她,平鋪直敘:「你沒休息好。」
「有點累,」駱星擱下酒杯,露出一個虛浮的笑,又揚手打斷他,「不過不需要同情和安慰喔。」
他沒安慰,從洛京來枝陵似乎只為了陪她喝盞熱酒。
陳舊的店面,疏疏落落的銅黃燈光,把少年心事照得陳舊。
許多話,找不到合適的時機說出口,給她徒添負擔而已。
駱星現在滿腦子都是章連溪的病和日漸繁重的課業,被現實的泥淖絆住腳,無暇顧及其他。
這次分開的時候,她忽然說:「以後別來了。」
江雲憲仍舊來,但基本已見不到面。
周末駱星常陪章連溪去複診,抑或在補習班,巧合的相遇太少,各自錯開才是常態。
駱星的手機收到過他零星的消息:
「這學期去住宿了。」
「盧老師腰椎間盤突出,住院了。」
「參加競賽夏令營,要收手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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