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裴雲川卻還同我記憶里一樣愛哭。
裴雲川不是個男人,受了委屈、挨了欺負自不會忍著。
我府上舊年也養過幾個男寵,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那些個男寵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裴雲川的影子。
然而自我那夜親自將裴雲川抱回來後,我似乎害怕正主兒醒來吃味,竟是連夜將那些個男寵遣散了,偏生只留了一個人。
那人啊,是當朝太傅的小公子溫旻。
我舊年做生意一向直接,誰給的錢多,我便也絲毫不吝嗇軍器兵甲,在梁州這帶混得甚開。
我如今名義上是前朝梁州刺史所收的養女,自梁州刺史死後便做起了兵火生意。
手中有黑白兩道許多暗線,也同不少大人物做過交易。
新帝草莽出身,舊時立了戰功封了異性王,在前朝帝王昏庸偏信宦官之時於封地屯兵造反,也少不得同我做上幾次買賣。
新帝做叛軍時將我當成盟友,而我這女人既有門路弄來軍火,人也聰明,智謀卓絕,曾獻計幫皇帝奪下不少城池,亦在民怒怨深之時助其得了民心。
我是真正的開國功臣,雖是女子但功勳顯赫,在新朝初立後,自然封了君侯,占據了梁州這一整塊封地。
那會新皇初初登基,大局初定,可天下亂勢依舊,我手上握著的軍火線足夠讓我再組上一支叛軍。
皇帝將我當成了一顆釘子,釘在心口三寸的地方,若我有異心,自然能拔了,若我沒有,那皇帝寒的便是天下忠臣的心。
這位帝王自不欲學前朝皇帝濫殺成性、忠奸不分,他既能奪得天下,本就是奔著做明君去的。
皇帝想要在我身邊安插一個眼線,可我不欲朝廷插手我的婚事,皇帝便將溫旻送到了我府中。
世人都以為溫旻是個情種,一門心思撲在我身上,功名利祿都不要了,哪怕我不願嫁他,他也要自薦枕席去做我的男寵。
溫旻是個性子高傲的,他讀了二十載聖賢書,最為清高自持,被嬌養在我府里,也就對著我時才會擺出一副笑臉,旁人他自是一個眼神都不會留。
而裴雲川在侯府橫著走,仗勢欺人的事兒沒少干,近些日子來為了這樁婚事鬧得多了,自知這麼鬧下去也沒什麼人搭理他,便在侯府里四處尋人晦氣。
誰都不知道這兩人是如何對上的,才見著第一秒,便互相看對方不順眼。
溫旻罵人向來不帶髒字,偏生一針見血,哪痛便喜往哪戳,逮著裴雲川不是男人的事兒可勁地戳他心窩子。
而裴雲川卻沒那麼多忌諱,插著腰怎麼難聽便怎麼罵,罵得狠了,索性便打了一架。
溫旻死命扯裴雲川的頭髮,裴雲川則狠命去撓溫旻的臉。
我將這兩人給拉開時,裴雲川便「哇」地一聲伏在我肩頭哭出聲來。
天可憐見的,裴雲川束好的發早就散了下來,發尾被我虛虛攥著,隨著他一抽一噎微微晃動,搔得我手心發癢。
「好阿柔,你這府里養的是什麼殺才?讓我如今還要受這些腌臢氣。」裴雲川抽噎著道。
那溫小公子半邊臉給撓了五道紅印子,偏生是個有骨氣的,捂著面頰淚花在眼眶裡打著轉兒,恨恨盯著裴雲川,卻愣是沒開口辯駁一句。
裴雲川倒沒傷著哪,卻忒能嚎。
若換個眼明心亮的,自然會懲治裴雲川這奴才了,然而我自詡是半個瞎子,裴雲川在我跟前哭上一哭,我心便軟了。
我當著溫旻的面替裴雲川順著亂了的頭髮,就勢便將裴雲川整個人都半攬進懷裡。
繼而對著溫旻道:「溫公子,想在我府上待著,總要懂些規矩,旁人罵不得他,亦傷不得他。」
「他什麼身份,我又是什麼身份?宋寄柔,你就容一個閹人欺辱我麼?」溫旻沒等來我的安慰,壓著聲兒反問道。
我沒有回答溫旻的問題,只是說:「回屋好好處理臉上的傷,往後落了疤對公子不好。」
直至溫旻揮袖憤然離去,裴雲川這才欲從我懷裡掙出來,而我卻低頭含笑瞧著他:「那麼大個人了,怎生跟個孩子較勁,知不知羞?」
我以為他吃了醋。
然而他是不會吃醋的,他自覺沒有這樣的資格,他只是單純在溫旻處受了委屈。
聽得我這般調侃他,也不避諱地拽了我的袖子擦著眼淚:「阿柔,你以後離他遠點,他不是什麼好人。」
「好。」我出聲應他。
待裴雲川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了,我已然捧起了他的臉湊近了看他:「讓我看看方才哪裡傷著了。」
我笑意愈深,在裴雲川怔愣無措之時,忽然便湊近吻了吻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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