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萊爾叉著剪刀的手鬆了一松,半圓形柄孔順著她的拇指和食指滑落,鐺地砸進鋁製洗菜池。
他們夫妻倆是天生一對,無論何時,都會互相配合著為對方維護形象。李萊爾習慣了,這麼多年以來,恨意怨言早早消散,再無波瀾興起。
「最後那兔子怎麼處理了?」李萊爾彎下腰去撈剪子。
「本來想要賣給寵物店的,但好幾家都不要,旁邊賣野味的小販還打算要了送到肉兔市場。等到天黑了,有個小男孩跑過來,五官長得很立體的,有點像外國小孩的那種,竟然把那樣的兔子買回家去了,不知道家長會不會說他,花錢大手大腳的,完全沒有概念。」
跟隨著陳明河的敘述,蒼白的兔子在想像中一筆筆愈漸豐滿,先是毛絨絨的輪廓,圓柱形四肢,圓滾滾的球狀尾巴,圓寶石般的赤紅眼睛……紅是濃重的硃砂紅,鮮艷得刺眼。
李萊爾緊緊盯著這一抹紅,悄悄伸出手去捕捉,像獵一隻屁股後面忽閃忽閃的螢火蟲,她沉著地含忍,以退為進,乘著飛蟲放下心防,指尖無聲摸過去,終於捻到一朵發亮的螢火。
飛蟲輕柔扇動翅膀,幻化成時崇烏漆毛茸的眼睫,密繁得是深冬雪地里交纏的鴉黑樹影。
「我們還活著。」
時崇伸出尚能使用的左手臂,捅穿招搖的素淨遮帘布,用指節去吸取掛在李萊爾臉上一滴滴淚,微笑著看她。
熬過一夜,洪水徹底漲退,然而山下前往市中心的路被幾棵參天大樹攔腰阻斷,他們只能被送到山腳附近的衛生站,百來平方米的一間屋子,齊整的一排排床鋪,人與人之間距離縮減到無限短,他們也面朝面躺著,互相對望,用眼神吻彼此的眼窩。
原本時崇這一句話惹她傷感,待要淌出更多淚珠,卻硬生生被他的笑容逼回去。
他還是冷著臉比較好看,笑起來太傻了點。
李萊爾暗自地想,沒說出聲,臉上的表情不知不覺就出賣了她。時崇抹淚的手滑到她臉頰,圈著肉擰了一下。她被襲擊得毫無防備,假裝生了氣,狠狠瞪了時崇一眼。
他看她氣得臉圓鼓鼓的,笑得更開懷。
忽然,李萊爾作勢要抬腿踢過去,撐到半空吃痛一聲捂住膝蓋。
時崇被嚇了一跳,忘記自己的右臂正輸液,忙不迭從床位上彈起,要坐到李萊爾床邊,站起身時被點滴瓶拉扯住,只能站在兩個床鋪的中間線,慌張地問,「沒事吧。」
「我生氣起來很好玩嗎?」李萊爾環抱手臂,翻過身去,故意只留下背影給時崇看。
「我只是覺得你……好可愛。」時崇解釋了一句,李萊爾還是沒反應,他費力伸出手指,來回戳她的肩膀,「我錯了。」
眼見李萊爾還是沒反應,他想出歪招,就是為了克她面子薄這一點,「兔兔——理理我唄——兔兔——理理我唄……」
「好多人呢!」李萊爾猛然回過身來,臉漲紅了,壓低聲音警告他。
時崇絕不見好就收,還要變本加厲,「兔兔理我啦!」
李萊爾將嘴巴氣得抿成兔子發怒時的三瓣唇,一咕嚕掀開被子,把臉罩在被窩裡面。
小山上大多是老人和小孩,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他們在傷者中算是最年輕的青壯年。 雖然一個摔到腿,一個砸中手臂,剛好受損害的地方可以相補,攙扶著也能 1+1>2。又恢復得比周圍的老人還要快,兩個人一塊給還未痊癒的山民們搭把手。或許是因為如此,他們私下被人默認為夫妻。
李萊爾幫忙照顧臨床大姐的小孩,給小朋友們掖好被角起身,被隔壁的阿婆拉住,「你老公做活真利落。」被送上一枚大拇指。
收到這樣的評價,不知道是要先反駁還是先點頭,李萊爾只顧思考竟愣在原地。腳步聲漸漸近了,右邊的肩膀突然一沉,一條胳膊搭在身上, 攬住她的肩頭。
時崇立馬承認了這個說法,「我媳婦人更好。」
一室哄堂大笑。
被駕到這個名號上,李萊爾自然地順著對白演繹接下來的劇情,在眾人打趣的目光中,像一株落羞的百合花垂下頭。
日曆撕過第二頁,李萊爾他們當天晚上被臨床好心的阿姐,邀請到家裡暫住,兩個人的手機因著皆泡水裡,現如今是身無分文,不得不寄人籬下。
「姐,燒菜的事交給他干吧。」李萊爾毫無心理負擔使喚時崇,兩手支著下巴忽閃眼睛凝望時崇,扯了扯他的衣角,「你不知道他炒菜有多厲害?我在家裡學了幾年都沒他做的好吃,交給他完全可以放心,他特別能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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