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栓上積了厚厚的灰。每邁上一塊階梯,樓層便冒出吱呀吱呀的慘叫,燈光也隨之被稀釋。四層門前一片漆黑。
「怎麼不開燈?」李萊爾伸出手掰正電燈開關,視野瞬間明亮。陳明河就是這樣,永遠分不清在哪裡節省,在哪裡付出。
正對著門口的是李斯萍的「功績獎狀牆」。李斯萍會把自己得過的獎一一掛在牆,向他人展示。最晃眼的一塊寫著「國家級非遺項目刺繡代表性傳承人」云云之類的字眼。不用看,李萊爾早已會默誦。
一路走進客廳,李萊爾察覺到,家裡有他人來訪的痕跡。自從繡坊瀕臨倒閉後,再也沒有其他客人上門。
「來啦,大小姐。可以吃飯了。」陳明河用頭頂開隔熱門帘,從廚房裡雙手端著湯出來,熱氣霧蒙蒙了他的眼鏡,笑臉滿盈地將湯端到餐桌上。
李萊爾不喜歡這個稱呼,改正陳明河的口頭癖多次,無果後乾脆擺爛。
她應了聲好,提魚進廚房,手法嫻熟地將魚開膛破肚,掏出一團團細碎的內臟。
這些都是之前李斯萍不讓做的。李斯萍只要求自己在刺繡和學習上,下百分百的工夫。
將魚簡單處理一下,李萊爾換下旗袍,隨意套上家裡穿的睡衣。父女兩個人面對面吃完飯。
陳明河平時不抽菸不喝酒,也不愛搓麻將,是街坊鄰居眼中老實到有點無趣的男人。唯二的愛好卻是看電影和釣魚。晚八點是陳明河的飯後休閒時間。他照例打開電視,遙控器摁到中央六號。
今天運氣比較好,播的電影比較合他味,是一部叫《天生一對》的美國喜劇片。大致講的是兩個長相相似的女孩交換人生的故事。
一反往常,他完全沒有投入劇情的沉浸感,不是電影不好,是心裡還壓著一塊石頭。
陳明河的眼神來來回回,在電視機和做針線工夫的李萊爾之間推移,最後下定決心地問,「你今天去同學會了沒有?」
李萊爾正在做金鯉魚的雙面墊高繡,作品最後呈現的將會是立體 3D 效果,製作時最需要繡娘全神貫注。
按往日,她閉眼就熟知線路。今天回家後不知怎麼回事,稍微有點分心,她平穩呼吸,試圖將注意力集中到繡品上,卻又被陳明河打斷。她徐徐往旁邊的收納盒裡取出幾團棉花平鋪在繡架上,持針往棉團裡帶金銀線,臉上的表情很淡,像蘆葦草拂過水麵散開的波紋,「去了。」
這是謊話,李萊爾沒去過同學會。她少有非常討厭或喜歡的人。不去的原因有很多,不願意透露現狀只是其中之一。她只是不喜歡自己和時崇被他人談起。
時崇的母親以前做的也是刺繡嫁衣品牌,兩家大人沒正式見過面,卻是知道彼此姓名。兩個小孩家庭背景相似,在孩子堆裡面避免不了被比較甚至拿來開玩笑。李萊爾討厭被過分關注,順帶將這一點難得的情感波動,毫無道理地遷移到時崇身上。
她恍惚回憶起記憶中少見深刻的青春片段。
時崇站在演講台上念稿。台下上萬個學生抬起頭,李萊爾也是其中之一。他們都穿著牆白色樸素校服,對站在高高演講台上的時崇行注目禮。
以一應萬。
句子與句子之間的停頓,未讀出來的標點符號空隙,時崇微低頭,應是菩薩低眉的神情,落在他身上卻是十足十的鋒芒畢露。
他是第一個敢站出來,挑釁學校不合理規則的人。
台下的學生默不作聲,可李萊爾卻能聽得見來自每個胸腔間不由自主的的集體歡呼。
不可否認,時崇有一張好看的臉,在人群中是滿月般的耀眼,再加上不菲的家境,自然容易受到別人關注。青少年時期,敢於和師長之類的角色打擂台的學生無疑會得到暗地裡的擁護。
或許是出於偏見,李萊爾恰恰鄙夷於此。
李萊爾轉過頭,避開陳明河的視線,盯著著電視機上的小女孩說,「我要出去一段時間,繡坊的債務漏洞很快就可以補上了,你一個人照顧自己可以嗎?」
陳明河沒頭沒腦地說,「廠里又走了一個年輕繡娘,現在只剩下阿香這麼一個年輕人。」
李萊爾停頓了一會,繼續挑針。人員流失她早已習慣,不知道繡坊能夠撐到什麼時候。
窗外隱約響起細密的雨聲,一陣風吹來,隔熱門帘像蹺蹺板上的小孩被高高揚起,啪的一聲歪斜打在牆上。
陳明河緩緩吐字,「我已經把繡廠賣出去了。」
由遠及近傳來一陣閃電,像空曠山谷里的回聲無限激盪。金線在繡布里內來回翻飛,倏然間被按下暫停鍵。椅子向後倒退,發出刺耳的聲音,李萊爾猛然站起來。
她在心裡無限回放陳明河說的這幾個字。
下一步會是把繡坊賣出去嗎?
李萊爾心裡波濤翻湧。
「剛剛看茶葉盒空了,我出去外面買點回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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