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抓起搭在椅背的外套,逃也似的下樓,雙手下意識滑入衣服口袋,在沒摸到預想要的物什後,掉頭往平時給陳明河買煙的商鋪走去。
生活什麼時候開始發生轉變的呢?
也許是李斯萍得病後,一切都亂了套。
陳明河接手了繡坊,不熟悉潮繡的他一心想證明自己,卻步步錯失了省城扶持非遺刺繡工藝發展的好時機,又趕巧遇上金融危機。繡坊接的貨單大部分源於海外,銷往國內市場的刺繡製品又趕不上潮流,於是就這麼墮下懸崖。
大學快畢業時,李萊爾才得知家裡欠下窟窿巨款。刺繡工藝本就是耗時長、難度高的精細活,繡坊的盈利速度遠比不上債務滾雪球增長的速度。
李萊爾試圖向外發出求救信號,然而李斯萍往日「刁悍」的名聲在外,暗中也得罪了不少同行,李斯萍去世後繡坊更是失去人脈,無路可依。
現在幾個繡廠皆已抵債,只剩下繡坊了。
漫無邊際的回憶最傷人,李萊爾試圖中斷,卻又跳進另一個緊箍咒。
她想起十四歲那年,因為逃過一次李斯萍的課,養的兔子直接被李斯萍摔下樓,肝臟破裂,血肉模糊。
恍惚間她發現以自己腳下為原點四散蔓延的血河。
再定睛一瞧,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回到晚上七點多的菜市場,還是在賣兔子小販的門店前。
她順勢張望,尋找剛剛那隻皮包骨兔子,然而鐵籠里空空如也。
小販正在拖洗旁邊屠宰禽類漂過來的血水,看見她來了,邊擦汗邊開心地說,「那隻丑兔子終於賣出去了,還是個根本想不到的好價錢。」
李萊爾順著小販的話感慨,「這麼快。是什麼樣的人看中了哪兔子?」
小販奮力回想,嗯嗯啊啊地思考,怎麼也找不出合適的形容詞,「大概……是平時生活中根本不會遇見,只會在電視機上出現的那類,長得如此體面,竟然願意花這麼多錢買一隻丑兔子。」小販不解地搖搖頭。
一通電話直接將她從沼澤里撈出來。
李萊爾滑開手機屏幕,貼到耳邊心不在焉地回應。
電話那邊,陳明河興奮到說話打結,「有人來訂繡品啦,只是……」
「只是什麼?」李萊爾突然聚精會神地等待下文。
「只是他提了只丑兔子過來。」陳明河這麼說。
第2章 好日子
除非必要,時崇並不想提著丑玩意到處找繡品。
再或者,他會克制住自己,千萬別去摸鄰居養的兔子。那麼後面的一切破事都不會發生。
他最討厭的生物就是兔子。
沒有之一。
當初有同學聽聞這駭人的發言驚呼,「兔子這麼可愛,怎麼可以討厭兔兔。」
時崇心裡腹誹至極,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只不過一朝被兔子咬過,從此忘不了傷疤好不了疼,大有決定銘記一生的傾向。
今早時崇站在庭院候車,那兔子主動親人地貼到他的腳邊,棉花團狀似的生物用瑩白的門牙扒啃地上的青草,吃得兩腮鼓鼓的。
一種奇妙的感覺悄然滋生。
猶豫了好一會兒,他才找到給自己抱起這兔子的理由。他和鄰居家的小女孩關係還算看得過去,沒必要視而不救。
因為這點微不足道的善意,麻煩的一天就此開啟。
先是在去會議室的路上,當眾左腳絆了右腳。再是意外接到電話說,鄰居家的兔子丟了趕緊尋一隻回來,新的舊的都行。最後是生身母親的刺繡精品展,發現少了一幅名為《錦鯉賀春》的雙面金線墊高繡作品。
他貫於砸錢霸占別人的時間,讓別人代勞的鈔能力今日一概失靈,這些事竟都要自己一一解決。
難得可見,昔日傲得用下巴看人的先生,此刻不得不躬身前往西門街,然而皮鞋還未踏進街上一磚一沙,就被街口的幾顆小石球路障堵住去路。
原是私家車不得入內。
他和秘書二人徒步,挨家尋求《錦鯉賀春》,卻誤打誤撞衝進菜市場,找到和寵物兔長相相近的替代品兔子。
出於補償心理,時崇安慰自己,好歹還是解決了一個問題。
等他找到西門街的繡坊集中區時,天色已經大暗,只有一家小繡坊還亮著蒼蠅大小的燈光。
時崇借散射的光線瞥了一眼腕錶,指針正直直指向「九」這個數字。
能有多倒霉。
他踏進這家小繡坊。
繡坊面積雖不如奢侈品門店占地面積大,但眼見之處皆是琳琅滿目。門口右側的玻璃櫥窗里,紙白色的假人套上刺繡鳳裙褂,竟顯得面色紅潤。除此以外,還有各種款式的刺繡旗袍,以及各色角色的戲服展示等等。
靈光一現間,針對公司的「賽博朋克風」與「新中式」的虛擬服裝風格融合,他有了新想法。
虛擬時裝正是時尚界新寵,但對國內來說,還是過於小眾,受眾群體仍有待開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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