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吳忠只能回去。
按道理,他作為家僕,不論主家發生任何意外,他也該把主家的屍體送回家,好生安葬。
但他心裡不平衡。
周霖自己身子骨不爭氣,還要連累他受罰,憑什麼?
於是他將周霖身上值錢的東西全部變賣,將銀錢私藏起來。原本想將周霖的屍體一把火燒了,只帶骨灰回去,可最終還是做不出這麼喪盡天良的事,便將周霖埋了,買了一些與人骨相似的豬骨頭砸碎燒了,帶回家去。
他一路心驚膽戰,吃不好也睡不好,良心備受譴責。到臨江城附近時,又故意將自己弄得風塵僕僕,這才敢進門。
老爺夫人得知兒子病逝傷心欲絕,又聽他說為少爺治病花光了銀錢,只能背著少爺一路走回來。因為太累,在一處破木屋休憩時失了火,少爺的屍身只剩這些骨灰了。
那時吳忠瘦得不成樣,又滿身悽慘狼狽,老爺夫人沉寂在哀痛中,又怎會苛責這等「忠僕」呢?
周老爺還算謹慎,遣人去吳忠說的地方打聽了,還拿著他帶回的治病方子去幾家醫館問了,確認的確是周霖病重不愈。
至此,吳忠在「身無分文的情況下,跋涉千里徒步將主家屍身背回家」,成為周府「有情有義」的典範。不僅得了獎賞,更在前任管家卸任時,順利接任周府管家一職。
這些年,吳忠對周府上下稱得上是兢兢業業、盡心竭力,很得老爺夫人信任。
只是,無人知道,吳管家的盡心竭力,多半源於愧疚。
「老爺,小人知錯了!求老爺夫人饒命!」
「小人無數次想過,若早知老爺夫人不會苛責,小人當初就算把兩隻腳走禿了,也要將大公子全須全尾的帶回來!」
「大公子,小人對不起您……」
吳忠涕淚齊流,不斷給周老爺、周夫人磕頭,轉而又給周霖磕,直磕得額頭冒出血。
周老爺命人將吳忠拖下去,哽咽地對周霖說:「兒啊,你受苦了……」
父母淚眼婆娑,周霖卻覺得有些陌生。
他成為孤魂已久,又隨冥月一起經歷頗多,知道這世間有仙有神,還有各式各樣的妖。他剛變成鬼時,還曾怨過老天不公,讓他苦讀十幾年,卻在這個節骨眼上猝然離世。
了解陰曹地府的一些事後,他才知道,這就是他的命數和造化。
如今見過泰山閻君,明白了陰司職責和六道輪迴,他覺得自己已不再是「周霖」了。即便冥月沒有將他送回家,他這個「落葉歸根」執念也解開了。
畢竟,相較於神、仙、妖來說,作為「周霖」的人生其實很短暫,短暫到不值一提。
上輩子的事,於他而言已是過往雲煙。
他只是有些忐忑,不知自己又將迎來什麼樣的人生。
周老爺原本想請仙師舉行儀式,將周霖的屍骨重新風光下葬。
冥月卻說沒有必要,周霖已經破執,即將魂歸地府,再入輪迴。這具肉身只是留給活人的念想,實際與他再無干係了。
見識到她的本事,周老爺和周夫人固然傷心,卻也十分信服。
於是在冥月的建議下,周老爺帶著家丁和周霖的弟弟妹妹,趁夜直奔祖墳,挖開棺木,將周霖的屍骨重新葬下。
三炷香尚未燃完,泰山閻君便親自帶著紫衣陰差來了。
白塵不滿地皺眉,剛回來兩天就來催?
卻見泰山閻君拱手行禮,嘴邊只蹦出個「神」字便又吞了回去,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冥月卻笑得淡然,「泰山閻君可喚我冥月神君,或如坊間百姓一同,喚我月天師亦可。」
「是,神君。」泰山恭敬應了。
白塵愣了愣:「什麼意思?」
泰山詫異反問:「你不知道?」
白塵看向冥月:「我該知道什麼?」
周霖也問:「出了何事?」
冥月聳聳肩,說:「先前鬧出的事端是我失職,如今我被削去神位,已卸任冥神之職了。」
「神尊……神君,」泰山還是不適應改口,糾正了下才說:「神君是為冥府諸君擔下責罰,這絕不是神尊之責!神君功在千秋,日月可鑑!他們竟揪著這點小小疏失如此嚴懲您,泰山不服!」
冥月笑著寬慰:「天庭只是削去我的神位,並未削去神格,已十分寬赦了。莫要再這副模樣,失了冥府的氣度和規矩。」
白塵聽明白了,「天庭的神仙竟然如此不講道理?我去找他們理論!」
他怒而起跳,還未飛出兩米就被一股大力按下。
「關你何事?莫要胡鬧!」冥月斥道,說罷還給他套上了勾魂鎖,將繩索的另一端攥在手裡。
白塵掙脫不得,氣得原地跳腳:「老狒狒是我的人,他們爺倆做下的孽,本尊一力承擔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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