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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塵聳聳肩。

芸芸眾生,大多生物的一生,都如螻蟻般不值一提。此等小小執念,也值得她親自來破?

明明他想念得吃不下、睡不著,可話到嘴邊就成了譏嘲:「不愧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啊!眾生皆平等,鳥獸魚蟲和這些凡人,都值得你同情悲憫!」

冥月面色沒有一點波瀾,語氣淡然道:「我同情的不是她,也不是任何一個人、一種生物。我同情的,是一個個堅持不懈活著的生命。生存艱難,每一個努力活著的生命,都值得尊重。」

白塵啞然。

先前因她那些無情的舉動而鬧出的彆扭心思,被她簡單一句話說得心神動容,甚至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

「謝謝你。」

冥月這倒詫異了,反問道:「謝我無數次饒你狗命?」

白塵肝火再次湧起,卻生生咬牙咽下,以至於聲音都顯得有些猙獰:「謝你救了豹尾、白鷺豹他們,對我們這些邪靈精怪也一視同仁!」

冥月看他咬牙切齒憋忍,終於忍不住笑出來,倒像從前那個喜怒悲歡都掛在臉上的閻月了。

「因為人心太過複雜,至善至惡的人終究是少數,善人會無意間做下惡事,惡人也會在某些地方,展示出親善的一面。善惡難以一言斷之,所以許久以來,冥府只在人身上花費功夫。實際鳥獸魚蟲沒有人的複雜和智慧,死後反而更加迷茫,不知該何去何從。」

「我很早便有設立妖冥使的念頭,只是這些生物智慧太過單一,無法承擔起妖冥使的職責。而修煉好的精怪,剛好彌補這一缺陷,又恰逢時機。一切都是剛剛好罷了,所以你用不著謝我。」

雖然不是為他,白塵有點失落,但看在她能回來的份上,他也不想計較別的了。

「你這次回來,是為了周霖?」

上次她離開的時候,曾讓周霖做好準備,所以白塵理所應當認為,她這次回來是為了送走周霖。

冥月沒有否認,只說:「那得先去周家一趟。」

白塵卻突然拉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說拽著她說:「著什麼急?左右都耽擱這麼久了,不差這一天!前些日子,你愛吃的那家酒樓又出了新菜,還是你喜歡的酸甜口,先嘗嘗去!」

冥月被動地被他拖著走,目光驚異地落在被攥住的手腕上,那樣緊、那樣暖的箍住她,一如從前霸道熱烈。

雖然閻月同樣是自己,但缺失了一半的情感,兩相融合後再想起白塵,她便總覺得怪怪的。

毋庸置疑,缺失一半情感的閻月,終究對白塵動了心。可冥月這一半,卻對白塵沒有半點男女之情。

他只是她漫長神生中出現的小插曲,是近千年來給她解悶兒的小玩意兒。

她曾以為,總有一天能把他打服,再將他規訓調教成滿意的模樣,待他死後,就能順理成章成為冥府的首位妖冥使了。

可看到他命在旦夕時,她還是有些不忍心了。

就算是不聽話的寵物,揍了足足一千年,也不願看到他就這麼死去。

那時她還沒親歷過妖精魂散,完全沒有把握將他的魂靈聚齊,倘若失敗,那這個小傢伙兒就會徹底消失,她也再無機會離開暗無天日的地府,伴隨她的,也只有永無窮盡的繁雜公務,和漫步邊際的冷清寂寞。

所以她救了,然後出了岔子。

恢復正身之後,她一直不知該如何面對白塵。

可如今白塵這一拉一拽,二人好像瞬間回到從前吵吵鬧鬧的時光,居然十分自然。

於是,她便由他拉著,默默跟去了。

她沒看到白塵臉上的忐忑,緊張得手心都冒出汗了。等了片刻她沒有掙扎,白塵的嘴角繃不住越咧越大,眉眼歡喜得幾乎跳起舞來!

依舊是一襲黑衣、一襲白衣面對而坐,依舊是滿桌豐盛佳肴。

只是嘰嘰喳喳不停說話的人,從黑衣人變成了白衣人。

晚間,冥月回到小院,又迎來楚枝歡喜熱情的擁抱。沒人敢問她這次留幾天,她肯時不時再回到這裡,大家就已經很知足了。

次日傍晚,尖尖新月勾在天邊,昭示著又一輪月曆變換的伊始。

冥月背著手立在院中,溫和的面上染上一層薄怒。

楚枝和南青沒見過「神怒」是什麼樣的,只知道院裡靜得可怕,連點蟲鳴鳥叫聲都沒有。

「南青、楚枝,你們回屋去。」

「哎哎!」

楚枝忙不迭答應,抱著南青的胳膊將人拖到自己的屋裡,又從窗戶扒開個縫隙偷偷看,小聲跟南青說:「南青姐,這是發生何事了?東家好像很生氣啊!」

「不是好像。她氣的很明顯,連隔壁院裡的老鼠和螞蟻都連夜跑路了。」南青從縫隙瞟到垂頭默立的周霖,說:「不過應該是周霖犯了什麼錯,沒咱們的事兒。」

周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

冥月望著他突然想起,為病秧子鄭謙破執時,鄭謙說希望下輩子能與父母重逢。

送走鄭謙後,她問周霖:「你下輩子,有想重逢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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