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最初周大人只是想給你謀個好前程,並未料到他的兩個兒子相繼離世,你竟成了他唯一的兒子。他更沒想到,你會得陛下青睞,一舉成為陛下身邊最信賴的朝臣,一時間竟無法讓你認祖歸宗。」陸回眸光瞟向一旁的周鴻之,笑道,「周大人,本王說得可對?」
滿堂寂靜,周鴻之閉上眼,不再掙扎:「雲娘呢?她可還好?」
陸回沒料到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是問雲娘,半晌才回答:「好得很,過不了多久,你們便能在大牢中相遇了。」
周鴻之點點頭,衝著陸既安的方向跪下,匍伏在地面,聲音中有哀求之意:「陛下,一切都是臣的意思,雲娘她孤苦無依,這輩子沒過過一天安穩日子,求陛下念在臣這麼多年為國事盡心盡力的份上,放雲娘一馬,她什麼都不知道……」
這回連陸既安都驚訝了。
他曾預想過今日可能會出現的無數種情形,如周鴻之拒不認罪,如他將一切都推到陳崇的身上,亦或者他最後的慈父之心爆發,拼盡全力為陳崇博得一線生機……卻怎麼都沒想到,他會為一個女子求饒。
他看著周鴻之,突然想到年少時,周鴻之領父皇的命,來東宮做他的老師,認認真真教授他治國之策時的樣子。
周鴻之本該是他最得力的幫手,卻被權利和金錢蒙住了雙眼。他千不該萬不該,將手伸向青岩書院,試圖控制那些被他抓住把柄的人。
是他太貪心,並非他不容他。
陸既安又將目光轉向陳崇。
青岩書院的問題持續多年,父皇在位時已然有所察覺,將此案交由皇叔負責。他繼位後,皇叔曾將此案詳細說與他聽,並將剛剛那張名單交給他看。最初,他從中選定陳崇,培養其成為與周鴻之等老臣抗衡的寒門力量時,並不知他與周鴻之之間的關係……如今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陸既安正欲開口,一旁一直未出聲的陸亦寧突然道:「皇叔,侄女有一事不明,按照你剛剛說的,只要陳——,不,只要周天曜能進入書院,周大人可將後續的一切安排妥當。這如何可能呢?青岩書院最是公平公正的呀!」
陸亦寧雙眸閃爍,將眾人的視線從周家家私上重新拉回到青岩書院的案子上。
陸回並未回答,而是垂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周鴻之:「周大人,你可否為溫平公主解惑?」
周鴻之仍舊匍伏在地上,聞言雙手撐著地面,緩慢起身,不過須臾間精神氣全無,竟有了老態:「殿下既然抓到師進,在下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了。文史院中卻有我的人,他們替我做事,我將賣令牌所得的三成分給他們。不過是個交易,我們各取所需罷了。」
舉座譁然。
一向立於朝堂之外的青岩書院竟然早被朝中力量滲入,被周鴻之安插了他的人?
堂外學子竊竊私語,聲音愈發鼎沸。陸亦寧唯恐有人沒聽清,重複了一遍:「你的意思是,你早在青岩書院中安差了你的人?」
「是。」
陸亦寧得了她想聽到的,轉身看向陸既安:「陛下,蒼穹下萬物都在不停變化,人和事也應當有相應的改變,來適應這變化。百年前商人低賤,不能入朝為官,可大瓊的昌盛從來都離不開商賈人家,是以高祖皇帝更改律例,允許商人入朝為官,甚至為商業的發展特設了官職。可如今,又是許多年過去,青岩書院卻一直沿用舊制,早該有所改變了。」
她直視著陸既安,目光灼灼,似寶石閃爍:「陛下,除此外還有一事,如今青岩書院已被朝中勢力滲透,特別是文史院,歲考已淪為權貴手中的玩物,推舉誰入朝也全看權貴們的喜好。臣妹認為,既然青岩書院自詡大瓊第一書院,既然這裡的先生、學子都是最好的,為何不直接取消書院推舉,讓這裡的學子直接參與科舉,與萬千學子公平較量,來證明他們的優秀不止是因為特權。」
陸亦寧的話音落下,堂外如一萬隻野鴨飛過,徹底吵翻了天。
若說前面的一切都似在看與自身
無關的熱鬧,溫平公主剛剛的話則是切切實實關乎文史院和武院每一個學子的未來。
陸既安掃過場外的學子,最後落在陸亦寧身上,有惱怒也有無奈。
終究還稚嫩了些。
陸既安揮揮手:「此事容後再議。」他看著還跪在地上的周鴻之和一旁面色平靜的陳崇,怒斥道,「將這二人暫且關入大牢,容後發落。」
禁軍將二人帶離學堂,臨離開時周鴻之看向陸回,目光陰狠,唇角有古怪笑意。陸回不避不讓,直到他漸漸遠去,才移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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