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汐樓聽著陸回的話,心情逐漸沉重:「我最初認為書院中或許只有一兩個內應,若真如你所說,文史院內被蠶食得比我想像的要深……那些被替換掉的學子,還有活著的可能嗎?」
陸回沒有回答。
這個答案他知道,謝汐樓亦知道。若要讓人保守一個秘密,最好的方式就是讓他再也沒有開口的機會。
窗外起了風,虛掩著的窗子吱呀作響。狂風大作間,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雪。有雪花沿著縫隙捲入屋內,融化成小小的水珠。
角落的炭盆燒得極為旺盛,就連謝汐樓都感覺到悶熱無法喘息。她推開門走到檐下,抬頭看著漆黑無月的天空,和漫天飄雪,腦中全是那些可憐的學子。
他們出身於市井,家中無權無勢,苦讀多年考入青岩書院,原本以為未來皆是坦蕩大路,卻不想落入權貴們的陷阱。有人將他們的書院令牌高價售賣給各地富貴人家,換取錢財,讓那些沒有資格入青岩書院的富貴孩子,實現在青岩書院學習的夢想。
而他們,自始至終都是案板上的魚肉,從來都沒有掌控命運的機會。
陸回不知何時走出房間,站在她的身旁,二人就這麼安靜地站在屋檐下,默默無言卻又彼此陪伴。
謝汐樓突然拉起陸回的手,拽著他走入院中,走進雪裡。
夜色沉沉,天地無光,唯有檐下懸掛的燈籠點亮整個小院。遠處山巒早被飄雪遮掩,天地萬物一片朦朧,純白飄渺,卻又渾渾噩噩。
只有這院子,只有漫天飛雪,只有立在雪中的謝汐樓和陸回。
謝汐樓瞧著陸回頭髮上肩頭上落的積雪,笑彎了眼,鼓起勇氣道:「殿下,我們這也算一起白頭了吧?」
二人的髮絲和外衣沾染雪色,遠遠看去,倒真有幾分共白首的意思。
謝汐樓的雙眸清亮,藏著水光,神情執著又認真,陸回瞧著心軟成一灘水,牽著的手微微使力,將她拉入懷中。
他的下巴擱在她的發頂,剛剛的不快煙消雲散,再不見影蹤。他朗笑起來,胸膛震動:「怎麼,夫人這麼想與我共白首?」
謝汐樓小心翼翼環住陸回的勁瘦的腰,悄悄用力抱緊。
她想與他白首,卻怕沒有這個機會。
她將臉藏在陸回的懷中,喃喃道:「陸回,我冷。」
陸回用力擁住她,恨不能用所有的熱去溫暖懷中冰涼的人。
心中突然湧上的情意無從宣洩,說出口的只有一句近乎呢喃的話,似被落雪聲湮沒。
「汐樓,大婚後,咱們便如尋常夫妻一般,好好過日子吧。」
心跳震耳欲聾,一時分不清是她的還是他的,謝汐樓再也無法維持理智和憂慮,無法控制長成參天大樹的情愫。
她貪戀他懷抱的溫度,終於在這一刻放棄了所有的理智和憂懼。
「好。」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比雪落下的聲音還要輕。
飛雪紛紛揚揚,落在肩頭髮頂,二人彼此依靠,溫情還未過一瞬,院門被推開,堂木的聲音穿透層層飛雪,如喧囂入耳。
「殿下,西邊山谷發現一屍體,情況頗為怪異,需要您前去看下。」
被他人撞破雪中相擁,謝汐樓耳垂鮮艷欲滴,退後半步,垂著頭試圖遮掩臉上的羞赧,聲音輕細:「我與你同去吧。」
陸回拂去她肩頭的積雪:「雪虐風饕,你先去休息。」見她要反駁,又補了一句,「你若隨我同去,被書院的人看到要如何解釋?」
此刻她只是卜算院的學子,出現在琰王的身邊確實不妥。謝汐樓嘆了口氣,頗為無奈:「那你小心些,莫要受傷。」
陸回如沐湯泉,周身被暖意包裹,溫柔答應,而後抬起頭看向恨不得鑽入地下的堂木,語氣雖平和,卻莫名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本王倒是要瞧瞧,一個書院,能有什麼怪異情況。」
……
陸回帶著大理寺的人進入青岩書院後,安排了人日夜巡查,說是保護書院眾人安全,避免再死人,實際是借著這個由頭,在各個學院中尋找疑點和線索。
今日天黑後沒多久,在文史院附近巡查的人發現了可疑的物件,說是天上飛過一個巨大的鳥,伴著尖銳鳴叫衝著遠處飛去,像是飛上山巔,又像是墜落到山谷,隔著風雪,看不真切。
巡查的人本沒將此事放在心上,走了幾步碰到堂木,順嘴將此事說給他聽。堂木跟著他去了看到怪鳥的地方,又瞧了瞧鳥飛的方向,覺得此事很不一般。於是帶上幾個人,向著鳥飛的方向踏雪而行。
幾人頂著風雪,深入山林,終於在武院西側二里外的地方,尋到摔碎成無數塊,像風箏似的物件,和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堂木留下人看守,匆匆趕回齋舍,冒著被打軍棍的風險,化身惡人,打碎院中的溫情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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