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完成他最後的編書願望後,午後,他手持《皇朝文鑒》,臨窗讀書時,忽然舊疾復發,死在一個晴朗的秋天。
眼睜睜看到在病榻上斷絕了氣息的亦子亦友的他那一刻,韓淲、韓元吉都眼含熱淚,簌簌而下。
韓家上下舉辦了隆重的喪事,韓元吉悲痛欲絕,短短几日內,那種富態消失,形容憔悴,顯出了他原本的、被滿面紅光所遮住的枯槁老人模樣。
大概是由於實在遺憾痛苦,韓元吉不顧眾人勸阻,執意為呂祖謙服「斬衰」——這往往是親生父母為嫡長子寄哀思的禮制。
而在此之外,作為文壇巨擘,韓元吉甚至不惜親自為呂祖謙作輓詞,並請來多位高官在呂祖謙停靈時前來弔唁。
「青雲塗路本青氈,聖願相期四十年。台閣久嗟君臥疾,山森空嘆我華顛。
傷心二女同新穴,拭目諸生續舊編。斗酒無因相活酹,朔風東望涕潸然③。」
蓮心一身素服,站在靈堂前,讀出輓詞。
「韓伯父與呂叔父真是情深意重啊。」她實心實意地感嘆。
「他將他看作親生兒子。」辛贛淡淡說,往前面一指,示意蓮心跟上,「老師在後院,我們去那裡吧。」
說來他現在倒是確實很注意避嫌了,從不在有人的地方與她有任何身體接觸。
可不知為何,這種守禮卻令蓮心心下有種難言的酸澀。
那種酸像細細密密的雨一樣,不停腐蝕心口。
但到底這裡是呂祖謙的靈堂,想法只是在腦中掠過了一點,便很快消散。
蓮心甩甩腦袋,跟上辛贛的腳步,往前走。
...
庭院深深處,與大家以為的悲戚不同,韓元吉家中的後院裡,外面所來的人正在相互應酬。
你贊我為呂祖謙所設立書院捐獻的金銀夠多,我誇你給呂祖謙所寫的輓聯文采飛揚,幾乎僅次於韓公啦!
「不不,真要比起來,還是大娘子一家文采斐然。就是大娘子養的女孩兒也比一般的女孩兒福澤深厚,又能姐妹接連嫁給呂公這樣的才俊,又有韓公這當父親的為她們作身後輓聯。」
誇人的來客被誇得有些自得,又不好意思一直承受,看見一旁韓元吉的夫人在坐著歇息,便連忙恭維,背起手,複述韓元吉方才的輓聯,「『傷心二女同新穴,拭目諸生續舊編』...能以女子之身躋身輓聯,與呂公一同受各方高官巨擘悼念、拜見,這是何等的榮耀!前所未有,大娘子養出了些好女兒啊。」
被叫做「大娘子」的韓元吉夫人聞聲轉過來頭。
她已是臉上皺紋橫生的年紀,但神態平和,看起來倒不顯年紀。
「李公、張公客氣了。」
她微笑,得體回答,「諸公不過體恤郎主痛失得意學生之苦,才好意撥冗前來,怎能算是『拜見』。倒叫二位笑話了。說來倒是聽郎主提到二位近日也屢得重用...」
說著便大方笑著,和眾人逐個攀談起來。
那兩位被叫做「李公」「張公」的人也被恭維得大笑,帶著周圍幾人都紛紛攀談起來。
而大娘子的神情在一場又一場的交談中並不見消沉,面上的微笑仿佛固定著一樣。
絲毫看不出疲倦,也絲毫看不出前段時間裡還在家中心緒煩亂,甚至每日能把家中所有人都怒斥數遍的模樣。
弔唁終究是有時間的。
過了時間,來人像潮水一樣,都漸漸散了。
最後送走一對來弔唁的年輕夫婦,大娘子點頭微笑,接受這對男女勸解她「節哀」之後又恭喜她得到韓元吉親自作出悼念詩的兩個女兒「福慧無量」「轉世富貴長生」的話。
之後,她親自將這對夫婦送到門口,才站住了腳。
正是一年秋日最美麗的時候。
院牆外的溪流像透亮的碧玉一樣,從西流向東。
她送畢了所有客人,站在庭院裡,聽著空氣里的一切聲音。
隨後閉上眼睛,展開雙臂,聽著自然里的鳥鳴、蟲叫、風颳樹葉沙沙響,還有悠長不絕的哀樂。
「他們都走了嗎?」她問女使。
「還有幾個沒走,是郎主的那幾個最親近的學生幾人,辛家三郎他們。」
大娘子便點點頭:「他們也還罷了。若方才那兩人之類只會說下流話的賤種還不走,我真不知道我能忍到幾時。真要到時候忍不住了發泄出來,他韓無咎也沒理由怪我...」<="<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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