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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如玉面露嫌棄,走過來,一手一個,捂著辛贛、蓮心的耳朵,將兩個心肝由屋角拽到屋中心,直到看不見辛棄疾那打滾撒潑的樣子才撒了手。

倒是蓮心豎起耳朵聽了會遠處陸游也帶醉吟詠的聲音。

隨後,她笑了,朝隔著范如玉的辛贛擠眉弄眼起來。

這次卻不是因為什麼悼亡詩——蓮心自打去信問了李月仙並得到「得罪人的事我們自己來你別管」的回信和隔了幾日傳來的姜夔「留三分餘地為自己考慮」的勸誡後,便決定不再糾結於陸游寫悼亡詩的事,只將其留給李月仙一家自己解決了。

方才的笑,是因為陸游正吟詠的、他前陣子方作出的詩——

「早歲那知世事艱,中原北望氣如山。

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①...」

陸伯父只要作個豪邁的詩就要帶「散關」兩個字,她都快能猜出來了呀。

蓮心的身子便越過范如玉的腿,朝辛贛傾去,嘿嘿笑:「陸伯父可真是,一年幕僚情,一生散關兵啊...」

嗯?

范如玉美麗的臉龐上顯出一個驚訝的神情。

隨後妙目一瞪,看向腿邊這口出狂言、對作為長輩的陸務觀評價得著實不算客氣的小傢伙。

她倒是要聽聽她為何要這麼說話了。

若是有理還罷了,若是沒理的話麼。

范如玉搓搓手指,呲牙咧嘴地朝蓮心一笑。

不才在下,偏偏在拎耳朵神技上,可也算是國手呢!

「咳咳...」

在范如玉怒目圓瞪的注視下,蓮心不敢造次,只好一五一十交代了。

之前聽孩子們私下八卦,陸游乾道八年在前線時,也不過於宣撫幕府中做*過不到一年的文職人員。

但就是這短短一年的當兵經歷,陸游追憶戰場的口風便從最開始回來時的「我當時是個為國奮戰的士兵」,變為了「我勇猛殺敵為大宋斬下敵將首級」,併到現在最終變成了「我雪中刺虎的英勇事跡在軍中無人不知人人視我為楷模」!

而同樣的,他詩文創作的內容也從無盡的思念悼亡之作畫風一轉,變為了把「散關」這個關鍵詞當水印一樣的寫詩風格。

到了如今,光是他帶有「散關」之詞的詩就有二十餘首。

「在散關待了八個月,一共二百多天。陸伯父再努把力,帶『散關』的詩就能算得上是行軍時期隔天作一首啦...」

還記得當蓮心偷偷這麼說時,周圍一圈孩子都咳嗽的咳嗽,躲避視線的躲避視線,沒人有膽量真的附和,韓淲還勸她積些口德,別被陸游哪一日收拾起菊枕把她砸個頭破血流。

只有辛贛沒有開口勸阻。

而在陸游作出的詩剛剛獲得滿堂喝彩的當下,范如玉雖沒再提要拎蓮心耳朵的事,卻也不禁拍了下她的腦袋:「這種話要私下裡說啊,小笨蛋!」

當著人面議論,是不是腦子缺根弦啊?

神經大條如范如玉都能說出這種話,而辛贛卻仍舊是沒有因為這個而忌憚過多的樣子,只笑了笑。

「你笑陸伯父麼,難道若你有機會能上戰場,也不作詩?」

他也越過身子來,在蓮心耳邊輕輕說話,「我不信...」

不同於和大家閒聊時被勸阻「少編排陸伯父吧」,辛贛的話像縷風似的,不聲不響、無色無味,但就是叫人跟著迷了心竅。

那倒也是。

回到上饒,大約是因為濕潤的氣候,辛贛愈發唇紅齒白,與她講起話來眼睛含著一泓西湖的水一樣。

有這樣的一個他輕聲講話,耳朵邊上痒痒的,蓮心心下便也微微的一麻,不禁笑而緘口,不說話了。

想想也確實。

作詩於古人而言,如同寫日記,倒也確實沒必要拿現代人的標準來揪著這一點不放。

她仿佛確乎是有些嘴巴太毒了呀。

便不再提起這個,只嘿嘿一笑,在范如玉腿上躺平了,長發也蜿蜒。

天旋地轉的視野里,看著辛贛的面龐,如果眯起眼,簡直像看到了一片潔白的天空,雲水一色般。

蓮心拿手遮著眼,微微地笑了。

...

雲和水確實在天際的盡頭相交,這一點在上饒得到印證。

春日在年後不久就降臨了,隨之而來的,還有上饒的長官謝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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