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心身上還沒勁著,所以起不來身,試了下也就不再掙扎,只勉力靠在枕上,面色蒼白,對幾人笑道,「爹爹阿娘,三哥...做什麼這麼看著我呀,我沒事,只不過有些疲倦,想來歇歇就好啦。」
「嗯,你是沒事。這次韓侂胄沒敢對你下重手。我猜他那叫『滿頭花』的側室將你迷暈之後本是想將你扣在廂房,待韓侂胄來了,便將你喚醒,詢問你些關於你爹爹的事的。只是三郎從宮中疾趕過去,才在你完全被迷暈之前將你接走。」
辛棄疾的側臉在燭火下半明半暗,只一雙眼,閃著冷冷的光芒,他嘆息,「孩子,今日的事,你知道若你三哥晚去一小會便得有多危險麼。韓侂胄,我們找了那麼久的幕後真兇竟然是他...從前倒是我忽略了他,這殺才倒很會裝麼,下次叫我見到,非得將他扯成兩半不可...」
范如玉:「老辛。」截斷了他的話。
辛棄疾便收了聲。
范如玉怕他嚇到蓮心,他知道。他自知失言,便也去看蓮心的神情。
而眼前,蓮心面色與其說是恐懼,不如說是怒火更多。
「在進會客廳前,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卻沒細想。下回叫我碰上這種事,必不會這麼草率。」
蓮心面色還虛弱著,卻忽然浮上一陣異樣的潮紅,牙關處的下頜皮膚繃緊,「要是我早些能知道三哥是在警告我韓侂胄的話就好了,白白浪費了你們的一番苦心...」
哪個為人父母的看得了孩子受了傷還自責的模樣,尤其蓮心對於他們而言早就不是一般的孩子。她給他們帶來了無數的歡樂。
而當時帶來了多少歡樂,現在這個時刻,就讓他和范如玉感覺到千萬倍的痛苦。
「別說這樣的話。我們的心,你不知道嗎?只要你別受到一絲傷害,我和你阿娘才心滿意足。」
辛棄疾眉毛都皺成了一團,半跪在蓮心的榻邊,按住她的肩膀。
一個強壯的男人,難得露出這樣仰臉看孩子的期期艾艾的樣子,「爹爹會替你找回來這場子的。一切都交給爹爹,好嗎?」
「可這是...」
可這是我自己的仇,我應該自己報啊!
蓮心想這麼說,可看見辛棄疾滿臉後怕憔悴的樣子,嘴唇動了動,又不忍說出這樣的話。
空氣里靜靜的。
雪密密的,像棋子敲棋盤,閒閒把弄著窗牖。
和范如玉、辛棄疾比起來,辛贛坐的位置是離蓮心最遠的一個。
范、辛二人在榻邊,而他坐在一邊的一把椅子上,身上披著青灰色的外衣,長頭髮松松挽著。
很輕淡的顏色,在夜裡。
今夜,他的人像畫裡淡淡的一筆墨痕一樣,輕易就能化掉、淌進黑夜裡。
但蓮心是住在白晝里的人。
所以明明他的聲音也很輕,但蓮心就是能聽見。
她的耳朵立起來,身子不自禁朝辛贛的方向傾斜,聽見他講話。
「...蓮心今天好聰明。如果不是你覺出不對,始終在會客廳中留著,怕早就被他們扣押起來了,那麼我要接走你就要難得多了。」
因為他在好奇一樣地閒聊,聲音聽起來像是笑了,「這臨場發揮的聰明勁是隨了誰呢?」
別的還可以商量,一提到「聰明」二字,范如玉和辛棄疾的爭奪鬥志甚至能強過帶湖莊園裡養著的、要開飯時的看家大型犬。
范如玉趕緊認領,「自然是我嘍!見著你爹爹的第一眼,要不是我急中生智騙他我騎馬崴了腳,哪還有之後的我們和你們!」
辛棄疾也不服氣,「胡說,明明是我更機智!若不是我找了理由,假託你家的馬身子弱叫你來我家,你能那麼快就喜歡上我嗎!」
兩人爭論起來,忘記了方才的話題。
辛贛便施施然將二位請出了蓮心的寢房,叫他們回自己臥房吵去。
其餘的人終於離去了。
眼下,房中只余辛贛一人。
水仙在案上散發出幽幽的香,波紋在水面上輕輕搖曳。
蓮心聞見今夜的風。
是清寒之香。
「當時我沒有防備。」
辛贛探身過來,將她的被角掖好時,那一陣寒香愈發好聞,蓮心胸中淤堵的那一團泥似的難受終於仿佛消散了些。
她看著辛贛,輕聲道,「若是下次,我一定能有防備,不會這麼輕易中招。」
「我們都知道。」辛贛頷了下首,輕聲說。
他沒再多接這句話,將被子掖好,又收拾起手爐,擦乾淨了,遞給蓮心,「手冷就拿上這個。」
蓮心便接過來。
指尖一邊描摹著紋路,她一邊仍在喃喃:「但此招防不勝防。為了重蹈覆轍,我得好好想法子。」
辛贛仍坐回了方才所坐的椅子上,沒有順勢坐在榻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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