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王德謙微笑點頭送辛贛入內。
隨後,王德謙面上的笑一點點變淡,最終化為一點嘆息。
倒忘了,眼前這位是近日被市井裡編起了歌謠的「辛郎」。
以這年輕人的出身和姿容,只怕打小就有無數的狂蜂浪蝶撲來,尋常的歌姬美人自然是引不起他的興趣,倒是他王德謙方才以己度人、自顧自說話了。
人和人的命,真是天差地別。
未入宮時,他王德謙連乞兒都討不來當媳婦,窮得沒法了才不得不淨身入宮;
而辛三就是在辛棄疾那老傢伙被人彈劾得滿城風雨的當口入宮,宮中的女使姑姑見了他的臉,卻也沒有一個說重話的,真不知道日後究竟是何等貴女,才能叫這年輕人拜倒在石榴裙下...
惆悵過了,王德謙看著他的背影,想著方才辛贛話語之間就向他師徒二人許諾下重禮的果斷利落勁,還是暗暗點了點頭。
不愧是入宮七日之內就能得到官家青眼的郎君。
當初進宮時,誰都以為他不會是個混日子的,沒想到真人不露相啊。
入宮第一日,辛贛就擊敗了「越童」諸人,夜裡又親去逐一拜訪白日被他擊敗的人並幫助復盤,得到翰林院書藝局上下的認同。
入宮第三日,又因解決宮妃爭端而在皇后面前嶄露頭角——當時蔡婉容被疑在面脂中動手腳而導致貴妃害了針眼而儀容不雅。
按理說來宮中的事要麼是雷霆手段解決,要麼大多都是和稀泥,只要沒有確鑿證據就不會定罪,偏偏蔡婉容非要偽造自己不在場和別人說了一整日話的證明,叫辛贛覺察出了自相矛盾處,隨後蔡婉容果被禁足。
到了入宮第七日,官家被辛贛的舉動引起好奇,終於召他面聖。
兩人面談了些什麼,眾人不得而知。
但自此,辛贛便被官家愈發賞識,慢慢地成為了書藝局中的核心人物...
正出神著,王德謙的徒弟從內室出來了,見師傅難得發愣,不禁笑嘻嘻,「怎麼,師傅也跟越童似的,鑽研棋譜鑽研迷了?」
「亂嚼什麼舌根子,看我不打你皮癢了是不是?」
王德謙回了神,毫不客氣,在徒弟背上來了一掌。
徒弟嘿嘿笑,生受了一掌,立馬覥著臉躥過來給王德謙捏肩,「師傅,我也是好奇麼。這書藝局都是一生執於一事的痴人,只有辛三郎君一個機靈的,懂得借棋謀自家的事...」
他又琢磨,「說來這辛三郎君往上升得也是夠快的,入宮才幾日啊,官家就叫他自由出入東宮了,就是韓大人也花了數年才被官家允許——等等,難道官家想叫辛三郎君給太子做事?」
他以為自己福至心靈,悟出了真相,「師傅,那咱們可得早作打算。太子的近臣,那日後...」
日後不就成了天子近臣了嗎?
奈何他師傅聽了這話,卻頭也不抬一下,根本當耳旁風,
「哼,傻子。這可是那位辛公的兒子,以辛公那八面玲瓏的作風,他兒子能這麼早就給自己畫地為牢?」
「這,東宮怎麼能算、算『牢』呢。」
他聽了王德謙犯忌諱的話,不禁結巴,「這幾日太子被關禁閉只是人家父子鬧了矛盾,肯定過不了幾日就放出來,怎麼可能關到地老天荒呢!」
王德謙哼笑一聲,卻不說話了。
真是個傻小子,跟了他這麼久,卻不懂聯繫舊事,一併看宮中局勢。
太子近日被發現私吞災糧之事可以是小節,但順帶著揭發出的太子謀害二哥魏王愷的舊事,卻是無異於地龍翻身——將有巨變啊。
而以辛家一家人的作風,辛三郎君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來趟這個渾水。
他的滑不溜手,和他那個妹妹是一模一樣的。
只不過妹妹思維敏捷、身段靈活,哥哥則更偏於心思縝密、下手利落。
這樣的一雙花似的兄妹,叫他看來,與其說是看小輩的愛護慈愛,不如說是叫他忌憚...
王德謙看著屋裡相對的兩道身影,心下又是嘆息。
搖了搖頭,便繼續恭敬垂手守在殿外了。
...
青瓷三足香爐中裊裊升起一縷香菸。
那煙絞纏著,半晌才散去。
辛贛看著那煙飄散,耐心等著。
一炷香後,官家終於寫好了手頭的摺子,抬頭看向三郎,「三郎,你今日回宮後去德壽宮走了一趟,是麼?」
見辛贛默默點頭,只自顧自走到他身邊,幫他磨起墨來,官家不光未因臣下不出聲應答而惱怒,反而大笑起來。
「你是我見過最靈醒的孩子,又這麼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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