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我,送給你,我姨母的遺物?」
李小娘子聽了朱淑真請她來的意圖,果然別說考慮了,簡直都快冷笑起來,「朱娘子,你是白日夢酣呢,還是發了癔症呀?我憑什麼要送出我姨母那麼喜愛的故物?還是為了你這麼一個敗壞女子名聲的人?」
范如玉和蓮心在背後面面相覷。
李娘子這態度一點也不出乎她們意料。
而以現在這情形,她們實在是想不出朱淑真還能用什麼法子來勸服她。
就在范如玉摸出身上的銀票,打算還是以重利許諾時,朱淑真又講話了。
朱淑真面上毫無一絲被拒絕的不悅,她上身向李娘子靠近些,微笑:「我知道,唐琬的故物,現在還有一半在陸游那裡。李月仙,你試了許多次想將剩餘的故物取回,卻都失敗了,我說的是也不是?」
李月仙一怔,片刻,又恢復冷笑的表情:「是又如何?換了你,也一樣拿不...」
「而此外,你更在意的,是唐琬被和陸游放在一起,被所有人傳頌慨嘆。」
朱淑真打斷,「實際上,我聽說,唐琬只是個遵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賢淑娘子哦?不論是第一次嫁給陸游,還是第二次嫁給趙官人,都不過循著例聽人介紹罷了,並沒有那麼多外人以為的愛恨糾葛。」
說了這些,朱淑真才慢悠悠:「我聽說得對麼?——李月仙?」
李娘子沉默許久。
就在范如玉感覺有些不對,開口想要解圍,說出「李小娘子...」時,李娘子終於冷笑了一聲。
「提到姨母,就要提到陸游;但提到陸游,卻絕不僅僅提到姨母。不論是姨母在時還是離去後,人們都是這樣。就好像姨母成了他陸游附屬的玩意兒一樣,就好像她非陸游不可一樣。」
李娘子低聲道,「我知道你們一定也聽說過姨母和陸游的故事。你們就沒覺得奇怪過麼?我總有種奇怪的感覺,姨母去後,她的故物好像不是故物,而變成了另一種地方。」
說到前面時,蓮心尚默默,越到後面,走向愈發不對。
蓮心幾乎有些警惕地反問:「——另一種,地方?」
「嗯。譬如瓊林宴,譬如赤壁,譬如廬山。」
李娘子上身離幾人更近,雙眼緊盯住對面同為女子的幾人,「換作你們,你們甘心自己的姐姐妹妹、阿娘姨母變成供人時不時緬懷感嘆的景點?」
沒人回答得出來這個問題。
所以三人都沉默了。
「你們為何來找我,我明白了。要叫我答應幫你麼,也不是不行。我知道你是隆興府來的那位蓮心小娘子,少年英才,頗有敏捷急智...」
李娘子雙眼視線的焦點,落在了蓮心臉上,「何況看你們行色匆匆,想來時間並不充裕。送禮是經不起耽擱的事...」
蓮心情不自禁坐端正了身子。
「李娘子,你請說。」她甚至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啞了,「有什麼事,若我能辦到,我絕不說一句推辭的話。」
李娘子微微頷首:「我確實有件事想要請你幫忙。只要你能做到,我立刻將那件蔡襄真跡『福帖』贈予你。」
蓮心輕聲:「李娘子不妨直言。」
「我要你從陸游家裡拿走我姨母的全部遺物,並且替她洗清身上的壞名聲。或者換句話說,」
李月仙直視蓮心,冷冷道,「我不想再聽見臨安府中,任何人說出『唐琬因思念陸游而死』這句話...不,哪怕一個字!」
這...
逝者已逝,就算有天大的能耐,蓮心也做不到將死人喚醒,讓她自己解釋清楚呀!
蓮心雙眉緊蹙,陷入思考。
這太難了,她應該怎麼做?
朱淑真見了,不禁不滿瞪李娘子一眼。
她來時只以為李月仙會叫蓮心拿回遺物,哪想得到她會這麼獅子大張口?
「這麼為難一個小孩子,你有意思嗎?你費勁了幾年都做不成的事,讓蓮心人家還急著解決家事的一個人,在幾日之內做成?」
朱淑真不理解,「再說了,那名聲能當金子花呀?非要抱著那名聲,對你來說有用麼?真是奇怪了,爭那一口氣,叫人說你是個清白人,那又能怎麼呢?」
李娘子也被朱淑真不客氣的態度惹惱了。
她用力拍掉朱淑真欲拉住她袖子詰問的手,「你的名聲都污糟成那樣子了,自然不在乎一點污點了!」隨即背對著幾人,憤憤置氣坐下。
「女人的仰慕是砝碼。」
許久,她的手握緊帕子,略略平復語氣,道,「當一個女人將它給出去,就一定會下牌桌;而男人得到了,卻能藉此贏得更多的砝碼。枉你也算流連花叢,難道竟不明白嗎?」
「最多我允你先拿了書帖,先去解決你自己的急事。之後,再來管顧我姨母這件事,期限寬宥到半年之內。」
庭中一片寂靜,沒人能說得出別的話。許久,李娘子徹底平靜下語氣,才道,「蓮心小娘子,這就是我的誠心,只看你答應不答應。若還是不行,我也沒有法子了。」
就算不行,她也必須讓這件事變成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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