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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陰天又轉為了淅瀝的小雨。

蓮心、辛三郎和韓淲都被留在了驛站中。

辛棄疾今日巡視救災情況,要接見進賢縣令。為了那位小李縣令別嚇破膽,三人也還是別出去叫他看見的好。

昨夜琢磨心事琢磨到半夜,蓮心少見地失眠了半個時辰。

清晨時,又被巷中叫賣茉莉花的小娘子聲音吵醒。蓮心走下樓來時,眼下都是帶著深深的黑眼圈。

雖說從陸游家搬到驛館,條件好了許多,也能自己住一張床了,但凡事有好有壞,住在驛館的壞處,就是樓下巷子都是富貴人家所居。

災年間百姓沒錢,小販全聚在此處附近叫賣。

簾外雨潺潺。

桂花開得正好,被雨打了滿地,沿著窗邊,裊裊透出一溜粉身碎骨的濃香。

店家做了桂花圓子湯送到窗邊。

熱氣升騰著,模糊著暖化了微寒的清晨。

蓮心捧著杯熱水,倚在樓梯邊,隔著熱氣,遠遠看著坐在窗邊面色淡淡如玉的郎君,真是無一處顏色不好。

三哥如花,隔雲端吶。

正欣賞著,一隻手在蓮心肩上拍了下。

「誰?!」字還沒出口,蓮心就對上了來自頭頂的韓淲的雙眼。

「偷看你哥呢?」韓淲笑道。

蓮心對上他的雙眼,臉突然發起了熱,支吾兩聲。

「對了,你哥有空吧?」韓淲眯著眼睛觀察辛三郎周圍片刻,見應該不是在辦公事,便拔腿朝那邊走去。

蓮心好奇,小碎步跟上:「澗泉哥哥,大清早的你就從陸伯父家過來,是找三哥有什麼事呀?」

韓淲:「我要先走了,不在進賢待著了。來辭行的。」

當一陣熟悉聲音的喧譁聲傳來時,辛三郎才將抵著額頭處的手指拿開,從許多卷帳冊里抬起頭。

抬頭,看見自家義妹和師兄對峙的場景。

他本不想管,又要低下頭看帳冊去,但蓮心的調門太大,讓他不想聽都不行。

「澗泉哥哥,你不要走!」蓮心拖住韓淲的袖子,大眼睛不斷眨動,面色惶然,「為何這麼快就要走?」

韓淲笑道:「為何不能?」拿臂彎夾著蓮心的脖子,帶著「哎喲哎喲」踉蹌著的蓮心一路走到辛三郎坐著的案邊。

探頭去看,只看見幾大本冊子,還有三郎指尖搭著的算盤。

長得好看的人,就是打算盤,都是好看的。

蓮心忘記了方才的爭端和澗泉哥哥為何要急著離去的疑惑,托著下巴,專心看著三哥。

韓淲把蓮心的腦袋當作放手的支架,沒正形地玩笑:「三郎這是轉做帳房先生了。」

辛三郎將最後一本算完,才舒了口氣,闔上帳冊,面上現出一點疲倦。

他將蓮心從韓淲手底下解救出來,「韓大哥,我已升官了,現在是通判。」一邊實在看不過眼,上手給蓮心整理了下凌亂的領子,無語又譴責地看了眼韓淲。

聽他所言,蓮心和韓淲都不禁嘿嘿笑了。

昨日辛三郎都沒假稱自己是通判,進賢縣令就已被狠狠敲了一筆。

若辛三郎日後真成了通判,進賢縣令不得哭死?

言歸正傳。

韓淲也落座,問辛三郎:「辛公何時回來?我向辛公辭行。」

辛三郎倒不像蓮心方才那麼驚訝。

「下午。」

「韓大哥其實不必辭行,直接離去就是了。」

說了幾句話,三郎面色愈加疲倦,拿關節抵著太陽穴,才輕聲道,「我和父親提了,他便不會苛責你什麼。這樣的把握,我還是有的。」

「提前離去,總是我這個晚輩先無禮。不能連辭都不辭,那成什麼了?」韓淲並不諱言此事,坦蕩講開,往椅背上一靠,笑道,「既如此,我就等到晚上。」

趁著韓淲去店外尋覓朝食買來吃的空檔,蓮心悄悄湊到又開始寫東西的辛三郎胳膊一側。

她小聲道:「三哥?澗泉哥哥要先走?你不管管?」

毛筆尖端在紙上頓出柔軟的弧度,墨痕宛然。

辛三郎輕輕「嗯」一聲,並未因此停筆。

他的睫毛長而柔軟,因寫字而略低垂,在潔白肌膚上成一對淺灰色的影子。

他不講什麼,蓮心只好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澗泉哥哥是想和我們劃清界限沒錯吧?他也覺得爹爹貪...拿走了官府的銀子?他不想和我們同流合污?」

她緊緊盯著三哥的側臉。

別說韓淲了,就是她昨日聽到街上百姓說「貪官」,也忍不住想起辛棄疾敲詐進賢縣令的那種熟練勁,再加上昨晚打聽到的「二十片瓦」之事,真是輾轉反側。

韓淲又怎麼會不多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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