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三郎看起來倒並未因此感到困擾。
他又去翻方才蓮心進門之前他在翻的厚厚一摞書籍,似乎在翻找什麼,道:「沒有白鹿,不是正好麼?」
女使不明白。
辛三郎:「如此,虞小娘子就是想綁,也無處去綁了。」
女使:「...」
總之,這些都是小節,暫且按下不表。
翻著翻著,因為蓮心方才的話,辛三郎陷入了方才未竟的沉思。
——人該由什麼衡量好壞?
他師承韓無咎①先生,韓先生性情豪邁,不拘一格,常教誨他廣納百家所長,鼓勵他學習朱子學說,也從不制止他向陳亮請教。
學生隨師長,他對學問也有比一般人更膽大的探究方法。
為了弄清楚「人的態度由哪些緣故決定」,辛三郎曾嘗試過收到節禮後不道謝、見到同窗忘帶東西後不幫忙、在別人向他訴苦後不安慰,等等等等。
一月為期,每月保持一種無禮的方法,一月一輪換,並記錄效果。
——均無收穫。
反而大家開始用更關愛的眼神、更周到的態度與他交友。
辛三郎覺得十分困惑。
世界與他學到的道理不一樣。
人不是應該見義則親近,見不義則遠離麼?
他行不義之舉,反使人愈加親近。這是為了什麼?
而不光此疑問未解,在這之上,他又產生了新的困惑。
譬如他所見到的虞小娘子也禮節粗陋,說話使用「你」「我」,少有尊敬客氣之言,並不符合禮節要求,但她只是個孩童,這難道能說是她的錯麼?
蓋生長環境所致耳。
如果只用一套標準定下全部好的「人」,那麼,這套標準究竟包括了什麼?
...
離開一個時辰左右,蓮心托一位小沙彌給家中所有人各送了一個新編的杜鵑花環。
范娘子:「...誰讓她在那邊一邊等一邊編的?」
小沙彌點頭:「小娘子說,『閒著也是閒著』。」
離開兩個時辰,蓮心托小沙彌給每人各送來草編風車一個。辛三郎端詳片刻,默默遞給侍從,讓人在架子上放好。
離開三個時辰,小沙彌牽了一頭小鹿過來...
范娘子怒了:「這也是她等在門口的時候順便牽的?」
沙彌搖頭,「小娘子有些事情,需要娘子過去一趟。」在范娘子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
范娘子聽畢,客客氣氣道:「突覺不適,請移步妾三子居室,令他代為答覆。」關上了門,溜為上計。
一盞茶後,內室中。辛三郎嘆了口氣,打斷對面自進了屋就張大嘴、瞧著他看個不住的小沙彌視線:「小師傅是為何事前來?」
小沙彌早已維持不住方才的淡定樣子,不好意思地挪開眼睛,結巴道:「府上的虞、虞小娘子,為她的事而來。」
辛三郎因心中疑問未解而苦悶,更不願意說話,便比一個禮貌「請」的手勢,等他繼續說下去。
小沙彌鼓足勇氣,看著辛三郎的臉孔一口氣說了出來:「小娘子從山間牽來了一頭鹿,不小心將它放進了書院裡,結果那頭鹿撞翻了刷牆的膩子,頂著渾身白雪在書院裡瘋跑,引得學生們以為白鹿顯靈,直驚到了晦庵先生。晦庵先生要去逮它,但小娘子沒認出晦庵先生,所以...」
說到這裡,小沙彌面露絕望,他閉著眼睛,一口氣說完,「所以小娘子把晦庵先生給打了。現下晦庵先生請郎君過去,領小娘子回家。」
嗯?
什麼?
這是什麼操作?
辛三郎驚呆了。
這下子也沒空思考人由何構成的宇宙級別問題了,他站起來:「請小師傅引路。」急匆匆趕去撈蓮心去了。
...
蓮心覺得白鹿洞書院裡定有邪祟。
不然鹿怎麼會突然像鬼上身了似的到處亂沖亂跑!明明在山野中它還很乖巧平靜,和她玩了一路的!
若不是因為當時它那麼溫柔可親,蓮心也不會將它帶到白鹿洞書院門口,試圖同它一起玩來解悶。
她朝面前面色略黑的五十上下老者尷尬地笑,「老先生,實在抱歉,方才我見你要驅趕、抓走白鹿,便以為你是鹿販子,所以才...」
此言一出,面前的老先生臉更黑了。
他懷疑:「鹿販子?」
蓮心解釋:「就是抓活鹿,吃鹿肉,剝鹿皮的人...」
周圍學生發出一陣恍然、驚訝和厭惡均有的聲音。
老先生更是震驚:「還有這種人?」這震驚的表情使他面上的一塊青都跟著飛揚起來。
須臾,他想起什麼,沉下臉,那塊青便又掉下去:「不對。這種事不仁不義,怎可宣之於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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