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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范娘子這樣一句罵,辛棄疾反露出了舒坦放心的神色。

他嘿嘿一笑,把鞋一脫,往榻上一歪,「還是范娘子這樣,我更習慣。」

同時,像側面長了眼睛似的,他連頭都沒歪,手一伸,就接住了向他飛來的茶杯。

蓮心:「哇...」這都能接住?

能文能武,也怪不得辛棄疾尚比她爹爹小一些的年紀,卻能走到隆興府知府這樣的高位——放到現代,這就是四十歲的江西省省長呀。

范如玉偷襲不成,也被夫婿的舉動惹笑了。

加之他又屢屢說些笑話兒來逗她,也只笑罵句「猴兒崽子」就揭過不提,一啐,「行了,到底何事?」

「也不是大事,」辛棄疾從懷中掏出幾封信箋,放在案上,推向范娘子,「陸公聽聞我到了南康軍的地域,便下了帖子給我。他去年就已調任江西常平提舉,對流民、賑災糧安置頗有心得。再加上他也聽聞了武寧的囤米貪銀案,想問問相關事宜,你若有功夫,便招待招待他家眷吧。」

說正事就是說正事。范娘子自從做了辛棄疾繼室,已與辛棄疾夫妻多年,子嗣上也許是有些心結,但若真不投脾性,早就心死如灰了,怎可能還有精力與他吵架。

故而范娘子細看了信箋,便乾脆點頭:「郎主放一百個心,這事包在我身上。」

蓮心聽得入了神。

囤米貪銀案,這不就是之前在武寧時,辛三郎所提到的事麼?

那日從白鹿洞書院回來時,辛三郎就攔下了她。

「還望小娘子不必與父親母親提起武寧縣丞府上涉及我之事。」他道。

蓮心雖不知辛三郎究竟參與了什麼,但縣丞確實當時試圖從她嘴裡問出辛三郎的事。蓮心猜得出,他大約是不願讓家人知道他曾調查貪銀案,還因此涉險,所以才如此。

說來那時他已面如桃花,神情有些不對勁了。她太遲鈍,竟絲毫未察覺。

蓮心輕嘆口氣。

恩情本就是小事,短短兩日接觸,辛棄疾和范如玉都是品行頗為端正的好人。

在連陳同甫那樣的正派人都難免對蓮心有先入為主的偏見時,他們就果斷派了兒子過來解救蓮心,也並未因兒子病倒而遷怒苛待她什麼,只憑這個,她也不該私自透漏辛三郎想隱瞞的事。

蓮心下了決定,便收回了目光。

但許是方才盯得久了,辛棄疾很快就回視了過來。

蓮心一嚇,垂下視線。

辛棄疾卻對她頗為溫和,朝她招招手。

「小娃娃,你有何不懂的?」

蓮心遲疑一下。

她道:「辛公,『常平提舉』是什麼?」

「這是官名,掌常平倉、免役、水利等事。小娃娃,江西大旱,這位陸公來此,與我差不多,也是來救災的。」

辛棄疾一手拍拍蓮心腦袋,一手將信箋歸成一沓,嘆道,「我素不識他,卻也從晦庵處聽聞陸公脾性。能高性直,未必是做官良才啊...」

後面那句慨嘆是與范娘子說的,卻被范娘子的咳嗽聲打斷。

蓮心餘光里,看見范娘子朝辛棄疾打了個眼色,示意一下蓮心,明顯是顧忌蓮心在此,怕他再多言招禍。

這顧忌無可厚非,蓮心為虞將軍之女,可能已招了官家不喜,身份本就尷尬。辛棄疾方才所言又涉及貪銀案,不好為外人知。

只是,這被視作外人的感覺,果然還是不好啊。

好在蓮心心思豁達,雖有點難受,但飲一盞茶的時間裡也就忘了。

她探過頭問田田:「這是什麼?」

就在方才蓮心低頭借飲茶避開的功夫,三人已收攏了談話,又展開了一封信箋,細細看著,不時商量。

范娘子這回沒再打眼色,聽見蓮心的疑問,便招手讓蓮心來:「你爹爹與陸公也是相識的,你來看看他的信。之後也回他一封,叫他安心。」

蓮心還沒看,就被這話嚇了一跳:「我?回信?」

「虞將軍戰死後,陸公就為他上書求情過。那時候人死燈滅,牆倒人推,他是少有敢出頭的人了。」辛棄疾看著信,嘆道。

他將信遞給她。

蓮心還是第一回 聽見「陸公」這位好友。

滿懷著感激和崇敬,她展開了信件。

——然後不出意外的,沒看懂。

字是好字,筆力雄健的行草。但蓮心除了「之」和「於」,竟難以認出連綿難分中的任一個單字。

這個認不出,下一個;那個也認不出,再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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