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三郎仍跪坐在車廂對側的陰影中,略一頷首。
蓮心放了心,便將頭一倒,向後仰頭睡去了。
連番奔波逃命,她也是累了。
一炷香的時間,蓮心就微微打起了小呼嚕。
辛三郎身邊的侍從自然沒睡,他擔憂的目光投向也一樣沒睡的辛三郎。
「三郎君,這小娘子...」
他欲言又止,最終只道,「也太不見外了?」
郎君身子弱,為了虞將軍之事連夜奔波,叫女使侍從都擔憂得坐立不安,可這小娘子卻連句道謝都並未說過,甚至還趁機敲竹槓,這心安理得,簡直是他平生所見之最...
辛三郎搖搖頭,侍從才閉上了嘴。
「方才交代了你,本就預備幫她修的。她提出來也一樣。」他說。
「這怎麼能一樣!」侍從反駁,「別人提是好心,可她自己要,那不是得寸...」得寸進尺麼。
「人死之早晚,劍修之晨昏,結果都是相同的...」辛三郎說了半刻的話,似乎已有些後力不繼了,他低低咳嗽起來,接過侍從遞來的帕子,掩住了口。
侍從不敢說話了,一旁女使也瞪那人一眼,遞過藥來,轉開了話題:「郎君,該喝藥了。」
喝畢藥,馬車仍在行駛著。
辛三郎閉目養神。
他有不寐之症②,醫師多認為他是氣血不足,傷心脾,耗陰血所致,故而建議他就是不能入眠,最好也平心靜氣,閉目靜躺。
眼下躺是不可能了,虞小娘子能肆無忌憚躺倒睡著,是孩童內心天真澄澈,尚未解教條禮儀,他比她年長,總要顧忌多些。
只好靜坐。
辛三郎靜靜閉目盤坐,思索著方才侍從被他叫停的話。
說實話,他其實也疑惑這虞小娘子為何會是這樣一副脾氣。
要說他生氣,那倒不至於。他還沒小氣到和一個小孩子較真的地步。
但虞將軍究竟是如何教導他的子女,養出虞小娘子這樣一副脾氣的?
聽說她尚有兄嫂——也是為了這個,父親才只叫他來看望一二,並沒想到她會已是居無定所——又是如何淪落到現下的境地...
罷了,罷了,這些都是人家的私事,不去窺探它。
這虞小娘子也不過被他護送一程,往後也沒什麼交集。
辛三郎拂散此事,思緒里牽起別的事。
馬上要去的地方是南康軍的白鹿洞書院,父親的好友同甫叔父正在那裡停留,他性情豪邁,不必擔心他接納與否。
需要擔心的是另一位,朱公朱晦庵。
只他一人前去倒沒什麼,但此行是他攜虞小娘子前去躲避武寧追捕。
以朱公性格...
辛三郎凝神思索起來。
待回神時,窗外的天邊已又快破曉。
江水的潮氣撲到人面上,車下運送物什的家僕額發被拂動,就連袍角也被吹得獵獵作響。
侍從見他睜眼,才小聲問:「郎君,該換水路了。但這虞小娘子睡得可真熟啊...」侍從們搬東西時著意加重了些步伐,以作無言的提醒,不想她卻是絲毫沒有察覺。
辛三郎一怔。
這才轉頭,果然看見蓮心歪倒在車角落裡呼呼大睡的臉頰。
他問:「可曾生病?」
侍從搖頭,沒有任何起熱的症狀,睡得香得很!
不是生病就好。
辛三郎便道,「不礙事。將她抱到船上就是了。」
船公的船頭點一盞燈,清濛濛抓不住的煙雨下,那燈光像能燙穿不散的霧氣一樣,泛著熱乎的暖氣兒。
他的媳婦坐在船尾編竹鞋,聞言起身,「可要我幫忙?」
辛三郎搖了搖頭,轉頭問身旁女使:「你能麼?」
女使曉得他在說抱蓮心上船的事,趕忙道,「能,我能。」
她明白。怎麼說蓮心也算是貴女了,若叫民婦抱,只怕墮了身份。
她便有些吃力地扶起蓮心,一步步朝船上走去。
但蓮心也有十三,重量不輕了。
女使扶她一會兒還好,半抱著走是真有些吃不消,到了船頭時,女使已手軟了,有些支撐不住,略朝一側歪倒:「呀...!」
辛三郎立於一側,看了片刻,還是伸出手,扶了一把。
女使頓覺不少,也不敢多說,半抱半拽地帶著蓮心進了船艙。
看著大家都進去了,辛三郎叫來大力侍從,「你幫船家著些,輪流著駛船。」
方才親眼所見,船公的媳婦手上已被竹篾劃出了不少傷口,再用那手撐竹竿,一來耽誤行程,二來帶傷使力,於傷口無益,也會留下後遺症。
侍從「噯」一聲,領命離去。
眾人這回是真稱得上是舟車勞頓了,坐於船中,不一會兒就打起了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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