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白理深把他扶起來,指了下病房角落沙發上的靠枕。一個穿罩衣的會意,拿過來遞給他,可是孟拂雪此時對四肢的掌控能力與爛醉之人無異,靠也靠不住,左右歪歪斜斜地往下滑。
白理深又勸他:「你還是躺下繼續睡吧。」
孟拂雪抿著唇搖頭。
今天剛到新年,也是審判長能量耗盡的日子,如果今天有什麼意外,他不想錯過這最後一面。
「擔心審判長?」白理深問。
孟拂雪點頭。他沒戴眼鏡,目光相撞時沒有阻攔。擔心審判長是真,此時的恍惚也是真。睡覺的時候沒有做夢,比起睡眠更像是麻醉,沒有時間流逝的實感,這讓孟拂雪不安心。
他虛虛握著白理深,感覺自己用盡力氣在攥他,其實還是虛握著的。腦海里不停迴響著薩珊說的「你不也一樣嗎,為了白理深踏進這個局裡。」
「現在的問題是要不要取出晶片。」病房裡穿罩衣的人之一說,「少將,現在軍團長和上將都在接受決策披露檢查,只有您了……」
孟拂雪心下瞭然。決策披露檢查聽起來像是在復盤軍團長和軍團上將在此前做出的所有決策——這點他能夠理解,當政務中心出現這種以改造人為最高決策者,並蠶食著他的生命這樣的醜聞時,所有決策者都應當接受調查。
「我……」白理深話未說完,剛扶起來的孟拂雪又向左邊滑了下去,他趕緊先把人兜回來。最後不得已,乾脆在病床邊坐下,讓孟拂雪靠在自己懷裡以此來固定他。
「我不想參與這種決策。」白理深把話說完,順便表明立場,「少將是作戰職位,我只統領我的下屬,不向上也不平行管理。」
穿罩衣的大約是研究員,他們的職位應當是齊平,每個人都在發表意見。詭異的是,以職位論,這個房間裡職位最高的人是白理深,但大家說著說著,孟拂雪竟有一種病弱帝王的既視感。
「可是少將,議事廳的聲望在民眾之中一落千丈,各家科技公司作出的承諾民眾們更是一個字都不信,現在只有軍團了。」一人道。
「大祭司被害的消息一直掩蓋到現在就是為了穩住民心,現在的狀況,只有你了……」另一人跟著說。
孟拂雪隔著他的戰術手套捏了捏他手指,白理深轉頭看過來,沒有說話,只是握住他手希望他安心。
那手套是冰涼的,導不出一絲體溫,但能感受到握力。
「你們不是需要誰來下決定,只是需要有人來承擔責任。」白理深平鋪直敘,「我明白在這個時候順延下來只能找到我。」
研究員們緘默不語。白理深的話沒錯。這個晶片必取,這個鍋也必須有人背。
「不取……會…會怎麼樣……」孟拂雪的聲音像是病骨沉疴到了行將斷氣那樣虛弱。
白理深垂眼回答:「因為晶片沒有關閉鍵,現在各區設立的射頻塔是在攔截這些射頻通向審判長,但醫生和研究員們發現,審判長仍在主動搜索那些信號,所以他一直被動著在消耗自己。」
「是的。」一個研究員直接向孟拂雪解釋,「還有一個辦法是不取晶片,依靠我們的儀器維持審判長的生、生命體徵,結果就是,他會慢慢變成……真的機器。」
很明顯,這個研究員在說「生命體徵」的時候猶疑了片刻。也就是說在很多人眼裡,審判長已經不是他們固有觀念里的「人類」。
取出來的結果則顯而易見,什麼都有可能發生,其中沒有一件是「繼續健康地生活下去」。
孟拂雪的意志還在抗爭,他太困了,甚至有點想搞點什麼東西給自己來一針提神醒腦。他因慍怒而喘息急促,強打著精神說:「叫他自己決定。」
「可是……」研究員哽咽道,「他已經…沒有意識了。」
「什……」孟拂雪愣住。
期間,病房的門又被打開,應畔回帶著注射器走進來,瞧見一屋子人低聲說「讓一下」走到病床邊來。她捏了捏口罩,說:「你狀態不好,需要繼續睡眠,這針是能量劑,因為你還不能吃飯喝水,打完你得繼續睡覺了。」
白理深托起他手臂,病號服挽上來,應畔回慢慢將能量劑推進去。
打完針,應畔回將注射器扔進垃圾桶。其實她過來不止是給孟拂雪注射,她也需要白理深趕快做決定。
「沒什麼時間了。」應畔回站直,沉著嗓音說,「我明白這種決定很難,但是拖延下去他可能連……」
應畔回不能再繼續說下去了。
一牆之隔,一個死亡一個重生。
也是從一個時代邁向另一個時代。那未必是「進階」,而是「改變」。
沒有人能保證結束以「主伺服器」為中心的社會構架是一件好事,前方一定是未知。騷亂一定會有,叛軍一定會捲土重來,必經之事所有人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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