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翎看著他的背影,捏緊的雙手略微顫抖。
原諒,她沒辦法原諒。
可人死魂散,她原諒與否,都沒有意義了。
「我還有話要問你。」
「你那般迫切回到妖離山,為何不一早便告訴我進入妖離山的方法,還要讓我四處苦尋。你是妖族之首,即便是從你屍首上掰下一片指甲,也能將其作為信物,穿過妖離山結界。」
「為何偏要瞞著我?」
她眉目哀慟,身前身後千百道視線一同聚在老者身上,等待他吐出不得已為之的理由。
老瘋子垂著腦袋,長長哀嘆。
而後忽然扭回腦袋,擠著大小眼覷向霜翎,尖聲嘲笑:「你怎麼還沒點長進,自因為看你絞盡腦汁四處碰壁很有樂子了!咯咯咯咯!」
霜翎腦門青筋凸起,抬腳向老瘋子橫掃一腿,卻從他虛體中穿了過去。
他奶奶的就不該對他抱有絲毫憐憫心!
老瘋子佯裝被踢,向前踉蹌了兩步,撓著屁股安靜下來。
「唉,都結束了。」
他仰面望向前方聚集的若干幽魂。
「丫頭,還有什麼問題,也恕老頭子無法回答了。寶藏就在北面山頭的洞中,最後的時間,便讓老頭子我好好看看這座山,看看這些……我沒能拯救的可憐人吧。」
頓時千百妖魂一同湧來,環抱著山魈痛聲高呼,魂體虛無,仿佛煙雲融在了一塊。
靈魂沒有眼淚,卻聲聲哀戚,叫人心碎。
蛇女跪坐在山魈身前,言語哽咽:「這本非大王之錯,大王不必愧疚於我等。雖身死魂滅,再無來日,可從此往後,戰火不侵,疫病不擾,再不知世間苦厄,至少我們一同離去,如此結局,又何嘗不幸?」
山魈柔和注視著蛇女,低聲笑著,聲音愈發嘶啞。
「你總是如此,能在我絕望之際,再拉我一把……」
「山魈爺爺!」
「不要走……嗚嗚……我不想消失……」
老瘋子的神識虛體開始解離,小妖們懵懂悟出那意味著什麼,響亮的哭喊頓時震徹山谷。
霜翎望著那形體如流沙飛絮一般漸漸消散的獨腳山魈,酸澀再度湧上眼眶,粒子在眼前變為朦朧光暈,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到盈滿整座山谷,又飄飄然散入虛空,行消聲滅。
視線漸覷清晰,前方已空無一人。
妖離山中僅剩的綠地,成了渡魂的寂靜死殿。
她深吸一口氣,神不守舍地緩步上前,撿起落在地上的一枚骨哨。
老瘋子走了,神識離析散入風中,當真與他最初承諾一樣,螺旋升天地滾出她的識海了。
甩開這禍害,了卻一樁大事,她卻不似最初設想的那般歡欣雀躍,只余無盡悵惘。
身後腳步輕緩漸近,隨後,一隻安撫的手輕輕落在她肩上。
「年少之時,我見無數生靈殞滅於戰火,昔年心情,正如你當下這般。」
遙寄雪聲音清冷一如往常,叫人聽不出情緒。
「不想再見生靈塗炭,便握起手中刀劍,創一世安寧。」
「但無論你要如何,為師都會尊重你的選擇。」
霜翎看著手中骨哨,茫然念道:「我不知道……」
白衣仙尊移步停在她的身側,雙手攏袖,寧靜前望。
「時間很長,而你還年少。」
「堪堪入門的年紀,不去想那些高遠之事也罷。」
霜翎抬頭看他,略顯訝異。
她頓了頓,旋即笑道:「真想不到,師尊說出這等偏袒任性之言。」
仙尊眼眸微動,不予回應。
「方才聽那蛇妖對老瘋子的臨別之言,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霜翎深深呼氣,拋去了這一身迷惘。
「老瘋子說謊了,他想要完成解放眾多族人靈魂的遺願,卻又因為計劃失敗而自責,不忍面見同族,向他們告知失敗的噩耗。」
「所以,他才對我遮遮掩掩,一面催促著我,一面又希望延緩回山的腳步,讓塵埃落得晚一些。」
「安魂陣啟後,他沉默著不願現身,也是因為此般複雜情緒吧……」
仙尊微微抬起了長睫,默然思索,不動如山。
「人情一事,翎兒讓為師受教了。」
霜翎看著遙寄雪認真的模樣,有些哭笑不得。
幾百幾千歲的人,她也見過一些了,多的是人精,少有像師尊這般,活了三千多歲還於情懵懂的。
她舒展了下筋骨,訥訥道:「戰火,天災,疫病,疫病便是老瘋子口中的天災,為何這所謂天災,偏偏只針對這剛降世不久的新生族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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