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嘉這才收下這盆海棠,前幾周,她澆水澆多了,根部都漚壞了,她急得去求助遲予辰,遲予辰拿回去照料幾日,歸還時,海棠活了。
四月份冒出綠色的葉尖兒,五月份含苞待放的花兒終於怒放了。
艾嘉拍了張在夜色中盛放的海棠花,發給遲予辰:
【遲哥,我的解語花終於開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叫遲予辰「遲哥」的?她記不太清了,也許有時叫「遲哥」,有時叫「遲予辰」吧。
她的腦袋變得很迷糊,常常覺得自己有段記憶缺失了,常常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不該做的事,又常常出現幻覺、幻聽。
她不再是從前的那個自己了,生活從有序變得無序,從太陽下跌入沼澤地。
她不再喜歡跟人打交道,覺得所有的人,都像是來索她命的厲鬼,她去哪兒,他們就跟到哪兒,隨時隨地要吃了她。
她的警覺性提高,很容易受到驚嚇,常常處於游離和惶恐中。
她身邊沒有一個朋友了,唯一的朋友,是那個對她不離不棄的竹馬——遲予辰。
遲予辰幾乎每次都會秒回她的信息,這次也不例外,他回:
【小嘉同學,你要像解語花一樣盛放。】
艾嘉看到這條信息時,無神的眼睛隱沒在黑暗裡,她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她知道,她的生命,不會再綻放了。
*
那段時間,遲予辰知道她的狀態不好,問她發生了什麼,她說,成績不好,被爸爸罵了。
艾爸極為好面子,他女兒曾經成績不錯,他見人就吹噓,自家女兒多優秀、成績有多好。
但現在艾嘉名次倒數,他再也沒法說出口,被別人揭穿了,心情不爽,回來便會對艾嘉一通罵:「我怎麼生了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你下次不考前二十名,就別想回這個家!」「你這個豬腦子,這次又考了個倒數,你怎麼有臉回來的!」
艾嘉回過一次嘴:「爸爸,我也不想考倒數。」
她希望爸爸能關心她的精神狀態,但她爸爸眼裡只有她的分數、她的名次。
她考好了,是他的談資;她考不好了,就是他的罵資。
唯一的一次回嘴,遭來了艾爸的變本加厲的責罵,怒斥她:「你這個小兔崽子,長本事了,會頂嘴了,是吧!」說完,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響聲響徹她的房間,她的臉很疼,耳朵嗡嗡作響。
這之後,艾嘉不再回嘴了。
她曾消失了幾天沒回家,遊蕩在街上,爸爸沒有給她發一條信息。
也許,就算她死了,他也無所謂吧。
空蕩蕩的街道,所有的店鋪都關了門,唯有路燈還發出昏黃的光。
艾嘉在人行道上,低頭看著倒映著的斑駁樹影,一直走,一直走。
她繞開樹影,一直走到被路燈照耀的地方。
連續三晚,她沒有睡,一直朝著光亮的地方走,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天明。
天亮了,但她還被黑暗拖住,住在地獄裡。
有一晚,凌晨一點,艾嘉遇到了遲予辰,她覺得應該是她太累了、太乏了出現的幻影。
直到遲予辰走過來抓住她的手跟她說:「小嘉同學,你不能這樣了。」
「不能怎樣了?」艾嘉身心俱疲,人枯瘦得像根樹枝,風一吹仿佛就能被吹倒。
「跟我回家。」遲予辰拉著她往前走。
「我還有家嗎?」艾嘉甩開他的手,停住腳步。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遲予辰不容置疑地又牽住她的手,「前幾天,叔叔打你的事,我知道。」
「然後呢?」艾嘉嗤笑,「你這是在同情我嗎?」
「小嘉同學,不管別人怎麼看你,怎麼說你,遲哥告訴你,你在我這裡就是最特別的、最獨一無二的!」
遲予辰站在她面前,望著她那雙疲倦又無神的眼睛,篤定道:
「從元旦到現在,過去四個半月了,你笑過幾次,你的眼睛腫過幾次,我都知道,但你天天晚上去哪裡,我不知道。」
「你不肯告訴我,我就不問,你說不說,都是你的自由。」
「我說過,以後遲哥保護你,不是說著玩玩的。」
「你有什麼心事,告訴遲哥,遲哥能解決的,一定全力以赴!」
艾嘉望著遲予辰,他的眼裡有關心、著急,還有擔憂。
她那顆被戳得千瘡百孔的心終於有了一絲痛覺。
半晌,艾嘉低聲說:「對不起,遲哥。」
「走吧,跟遲哥回家!」遲予辰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了艾嘉身上,幫她拉好拉鏈,牽著她的手走到小電驢前,幫她戴上頭盔,隨後自己也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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