淪陷之前的零星記憶伊實拋得一乾二淨,此時並不是在裝傻:「那是我?」
「對,你很兇。」
「有多凶?」
「你,討人厭,你不講理。」
伊實聳聳肩:「好了,忘掉那傢伙吧。」
穆里斯的困意落在了醫院,現在清醒無比,只是累和虛,以及迫切期望退了燒以後大腦恢復思考能力的心情,否則她沒法承擔最終的結果。
「你變了很多,伊實。」她說,「我也變了很多。」
伊實一邊拆外賣袋子,一邊說:「當然,你找到了你喜愛的工作,看樣子做得還不錯,我是說,很好。我早發現了你學東西很快,你在任何領域都有天賦,不是誇張,也不是為了讓你對我的印象好一點才這樣講——可能有一點,但不多……該死,都怪昨天李給我轉發孔雀求偶的解說視頻,現在我腦子裡淨是那破東西!」
他打開蓋子,粥的味道飄香四溢,隨便吧,收回之前對它的誹謗,滷肉飯看著也不錯。
「吃點?我好好伺候你。」伊實將一勺粥送到穆里斯的嘴邊。
「我不是那個意思。」穆里斯放任那一口粥涼掉。
側躺似乎更容易掉眼淚,她努力忍住,瞳膜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終究沒掉下來,她進步了不少。
「我的意思是,你本就該那樣,討人厭,不講理,你本就該那樣,那才是伊實。」
第52章 來愛我吧,專注地,愛我……
無力和無助是全然不同的兩碼事。跑去北歐群島死無其所那是無助,生還之後講起那段經歷屬於無力。鐵達尼號沉入海底是無助,女主角晚年的回憶是無力。
倒不至於悲壯得如此唯美——穆里斯慢吞吞地脫下外套,聚攏長發披在左肩,隨後繼續側躺在沙發上,兩隻手壓在枕頭下面,雙腿微曲,這是她最喜歡的躺姿,仿佛肚臍眼還連著臍帶——只是告別和告白僅一字之差,心亂如麻的程度卻不分上下。
伊實靜靜等待她的下文。他面對的是用黃土青磚砌成的城牆,而非可燃的草堆。
「我總想起你,按照時間的逆流往過去想,在我們認識以前,你似乎不愛被人打擾,只有你打擾別人的份,我沒猜錯吧?不怕你嘲笑,我忘了很多事,許多細節模糊不清,你在我的腦袋裡早就只是一團看不見摸不著的概念了。請你先保持沉默,否則我就會變成沉默的那個,你我都明白。」
伊實用手掌干搓了把臉,自言自語:「God,這對心臟真的不好。」
「我欺騙過你,當我們在北京的時候,我必須和你說一聲抱歉。也僅限於道歉了,事已至此我很少再提『後悔』一詞。不過,接下來我要說的絕對誠實。」雖說如此,穆里斯並不像說的那樣坦蕩,直視對她來說仍舊很困難,這不利於狠心話的輸出,理應杜絕。
她的目光落在伊實身後的飄窗上,一盆不曾開過花的仙人掌和幾雙懸掛在衣架上的干襪子。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因為什麼非要去挪威做孤魂野鬼,我的父親,狗屎一樣的人生,以及各種讓我喘不過氣來的東西。回想起來那時候我的腦子真是不太清醒,沒有責怪的意思,我學會了不去責怪自己,包括過去的自己,只是陳述事實。不得不說,她雖然不清醒但比我有勇氣得多。
「人類的認知在不同程度上表現出滯後性。那些日子裡,我想通了更古老的日子在我身上的意義,正如我們不曾相見的這幾年,我後知後覺地認識到那段日子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餘光蒸得熱氣騰騰,肺腑之言發酵再發酵,酸了。
「我和那時的我已截然不同了,伊實。我處理了一切我所認為的障礙,每天偽裝成普通人,然後就這樣了,沒別的了。就像你攪亂了你父親的俱樂部之後,定居挪威,難道不是一樣的嗎?遠離討厭的東西,有幾個朋友,一兩個謀生的手藝,就這樣一直下去,難道不是你最初的設想嗎?」
靈魂在時代面前是短暫的,時代在地球公轉面前又是短暫的。
五年間她不斷地修補,憑藉對伊實的思念一點一點拆掉殘次的零件,他換掉了她糟粕的過去。與此同時,她也陷入了「忒修斯之船」的悖論,她還是原來的她嗎?嶄新一定是好的嗎?
「是的,你說的沒錯。」伊實摩挲著左手無名指的第二骨節,靜候一個不守時的滿月,「你忘記了很多事,把我變成了書中的人物,知道我曾對你說過的我的生平,做成標籤,卻不記得你對我有過的真實感受。」
「時間就是這樣。」穆里斯慚愧地說。
「Time……」伊實低聲喃喃,想到什麼,摸出手機,給她看一段視頻,是五年前被他錄下來的免責聲明。
穆里斯呆呆地和畫面中的年輕女孩對視,她坐在地上,臉色蒼白眼神里卻有渴望,臥蠶厚重沒有營養,嘴巴困惑地微張,眨巴的雙眼就像流浪貓遇見沾了泥土的魚腸。
這是她啊。
伊實重複播放了兩遍,用俄語教訓鏡頭外的自己:「就是你吧,討人厭的傢伙。」<="<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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