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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讓一個看螞蟻搬家都會想像到天災人禍的人去過正常生活,相當於剖開她的五臟六腑但不做縫合。我做不好,不知道人來人往的車廂我該站在哪裡,還打算在終點站的前一站問問列車長能不能爽快地從我身上碾過去。

除此之外,對伊實的愧疚才是我真正懺悔的理由。我像形容牛糞一樣形容他,以及鬥獸場裡最兇殘禁忌的猛獸,還有毒死幾十條人命的響尾蛇……哪怕是這樣,我回想起來的仍舊是他抱著我時和我的頭顱剛好契合的頸窩。

「我不想。」我低語呢喃,風從右邊的車窗吹進來,蒙住了我的餘光。

「不想什麼?」伊實快速看了我一眼,「大聲點。」

我整理頭髮,但怎麼也整理不好,「我不想回去。」

伊實踩住剎車,以至於安全帶狠狠地掐了一下我的脖子,他乾脆利落地掉頭,這之後車往哪兒

開我一點頭緒都沒有。

我的胃隱隱作痛。

我仿佛走進了瘋人院。

我只是個實習瘋人,身旁這位卻已經是宗師級別的暴徒。

我在混亂,他也在混亂,黑洞交織會構成一個更大的黑洞嗎?還是互相吞噬你死我活。

天色只會更暗不會有迴光返照的可能,我希望近光車燈壞掉,車輪打滑陷進路邊的積雪裡,然後我走下台階說:「我們還是回去吧。」

可惜沒有,我們停在了一家酒吧門口,伊實頭也不回地下車,他的背影叫我跟上,我沒有爭辯的餘地。

耳膜很快被全方位的音樂襲擊,打進走進酒吧的那一刻,所有設施都在給我添亂,我廢了很大的功夫才跟上他。

「一杯白蘭地。」他說。

「我也一樣。」我緊跟著對酒保說,明示我和他是一起的。在異國他鄉的非凡場合,狐假虎威是保持健康的基本要領。

伊實瞥了我一眼,轉過頭嗤笑。

野蠻人。

白蘭地在我手中成了一件展覽品,一滴未進嘴。饒是我再怎麼不去想,某些東西也會自己發芽。

伊實久久不同我交談,悶頭喝酒。他的右側下巴有一筆新添的傷疤,在雪白的皮膚上格外矚目,我現在才發現。

我伸手去摸,不出所料地被他躲開了。

「怎麼弄的?」我問,默默收回手。

伊實有強迫症似的喝乾眼前這杯,咽下去,大拇指抹掉嘴角漏下的酒漬,最後已然忘記了我的問題似的答非所問:「你來這有些時候了。」

「嗯。」我想,也有半個月了,再過三個「有些時候」我還沒死掉的話,就該被驅逐出境了。

「你說你無家可歸,死乞白賴地讓我餵養你。」他繼續說。

「……嗯。」他說的和事實有很大偏差,但沒必要追究。

伊實終於看向我,眼底那片薄得幾乎透明的皮膚和那塊傷疤一樣血紅,而他的藍色瞳孔在這裡暗淡不清。「然後呢?」他說,「然後你想怎麼做?」

我完全失重了,好像在沙灘上刻完出師表後發現海浪把所有字都沖洗乾淨,只能從第一行重新寫起,否則沒有人知道我此行何去何從。可能我沾滿沙子的雙手雙腳,岸邊的自我陶醉和自我麻痹,僅僅是海上的一陣風。

「Nothing.」我說。

他眯起眼嘲諷地笑笑,雙手抱頭像在撐著腦袋防止嘔吐。他不可能吐出來,他是我見過酒量最好的罐子。

我試探性地拍上他的後背,問:「你到底怎麼了?如果你餓了,我們現在就可以回去。」

「是的,我他媽的自作多情,我快噁心死了,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他根本沒聽我講話,招呼酒保又來了一杯shot,「你什麼也沒有地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站在我面前好像在告訴我,對啊,世界上就是有那麼巧合的事情,那又怎樣!明晃晃的陷阱你就該跳!來生的好日子那是來生的事,這輩子你就該下地獄!」

他的胡言亂語聽起來是一種謾罵,但又沒有具體的靶子,我只能理解為這是無名之火。

「勇氣可嘉,勇氣可嘉!」他痴痴地笑起來。我胸口感到一陣鈍痛,說不清是悲傷還是和世界歷史的某個已故角色產生了共鳴。

音樂炸得所有人滿臉開花。

伊實從座位上站起來,穿進人群,在舞池中央搖頭晃腦,有穿緊身牛仔褲的漂亮女人貼上他的胸口,他沒有拒絕,順手摟著她的腰肢搖擺。他轉了一圈又一圈,有遞過來的酒就喝,有抖著胸。脯湊上來的女人就抱,然後再推開,轉了一圈又一圈,永不熄火,偶爾熱辣辣的眼神透過縫隙到達我這裡,卻在我發現的一瞬間變得毫無情緒,像在質問:「這場騙局你要待到什麼時候?」<="<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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