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你,就不會連最基本的量力而行的道理都不懂。」他說,聲音和我的耳朵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我雙目失明,像打了麻藥一樣一潭死水,實則是在用逃逸的方式減輕罪惡感。他的氣息悄然靠近,在我的額頭中央留下由輕到重的一吻,除此之外,再沒有觸碰我。
他關了燈,回到臥室,發出兩聲蓄謀已久的咳嗽,人在刻意保持安靜的時候體內的空氣就會紊亂。而我的眼皮下颳起一陣悽苦的寒雨,在任何一個沒有水分的沙漠裡都是極為亮麗的風景線。
沙發上出現雨跡,我開始做夢。
仿佛看見小C穿著我愛的草綠色波點吊帶裙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那不雅觀,但她說如果觀的人是我那麼無所謂雅不雅。她還說,我們是特殊的情侶,在劇本里有相當豐富的描寫。然後她站了起來,邁著小碎步走向我,將臉貼過來,笑眯眯地話又說回來:學姐,沒有什麼能比我們的開始還要不雅。
我唰白了臉,努力扯起嘴角。現實里的小C不會說那種話,會那樣想的人是我。
果然,冒牌小C立馬換了一副面孔,用力地撲進我懷裡,楚楚可憐地反省中。
「學姐,你是個可憐人,我也是個可憐人,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們是靈魂的伴侶。」
「學姐,為什麼非要把狂熱變成忍耐,為什麼被人綁了手腳卻不懂得掙扎?我能拯救你,我喜歡你,太喜歡你了。」
「學姐,這方面我才是前輩,你得向我虛心請教。」
我駐足在原地,雙手有千斤重,竟舉不起一分一寸回應她的擁抱。
我的行李被男友從二樓陽台丟進草叢,小C毅然決然地拉住我的手離開,自此開啟了特殊劇本的創作。我們不鬥嘴,不吵架,我們互相扶持,互相鼓勵,理解浪漫和潤滑劑。然後有一天,不知道是我哪裡出了紕漏,小C發現了包裝我的外殼實際上是粗製濫造,十分失望地搖搖頭:「學姐,你太執迷不悟了,很無聊。」
是很無聊,地攤上的小八音盒一生只會唱一首歌,是很無聊。
砸爛它,侮辱它,破壞它,它頂多閉嘴,一旦張口必然還是陳詞濫調。
書上把「愛」夸的天花亂墜,而我不敢苟同,「同情」一詞更接近。
……
清晨,我在一陣眩暈和通話聲中撐起雙眼,我按了按太陽穴,努力擠出腦子裡的氣泡,結果越按越痛,索性翻了個身繼續睡。
通話聲結束,腳步聲在我耳邊停下,一雙手從後面晃了晃我的肩膀。
「嘿,你醒了,起來吧。」布魯克的問候十分沒有眼力見。
我不做聲,蜷縮得更加厲害。
「趁現在還能吃上瓦薩里奇家的早餐,快起來。」布魯克堅持要喚醒我,「他愛吃米飯,你來這很久沒吃到米飯了吧?伊實對那種東西不感興趣。現在起床,我們開車過去,用不了多久,我已經拜託瓦薩里奇給我們留位置了。中國不是大米之國嗎?你不心動嗎?快點兒,醒醒。」
我皺起嚴厲的眉頭,什麼也阻擋不了我養精蓄銳。
「Comeon,我都已經誇下海口了,我的朋友,讓他們見識見識我交了一個多棒的朋友,起來吧,就當是為了我。」
我和布魯克只有兩面之交,這個理由在我這必然要撲個空。這場僵持持續了幾分鐘,以我忍受不了口腔里又苦澀又反胃的味道而了結。沙發像駛過海浪的船隻一樣把我甩出去,我邁著錯亂的步伐走去洗手間。
「他醒了嗎?」我問。
身後的布魯克說:「不知道,我沒算上他的人頭。」
我搓了搓眼睛,回頭又問:「他不去嗎?」
「不去,就我們倆,如何?」布魯克激勵著我。
洗了把臉以後我清醒了許多,擦乾手開始梳理頭髮,此前我沒怎麼在意過我的頭髮,雖然它依舊要脫落幾根表示對地球引力的尊重,依舊髮根分叉枯黃,但我不再為此沮喪。
我透過鏡子瞟了眼布魯克,說:「你有信心保證他不會生氣嗎?」
布魯克往上甩手,「我才不管他呢!你害怕他嗎?」
「不。」我嘴上這麼說道。
實際上嘛,有一點怕,沒辦法,就算在他強壯的體格和粗烈的長相下努力屏住呼吸強裝鎮定,然而在他極具洞悉力和攻擊性的言語下沒有誰能忍住不破防。
布魯克的車技同他一樣年邁,給輪胎增添了意料之外的顛簸。我倒也納悶,伊實在這條路上開的時候我還能睡過去呢,沒懷疑過是路不好。從車子轉入一個我不熟悉的岔口開始,周邊的一切對我來說都很模糊。
瓦薩里奇先生的住宅門口堆滿了積雪,這不是清雪車的失職,恰恰相反,這體現了他們事業里的人情味。積雪旁邊豎著一塊立牌,上面寫了兩行挪威文字,我盯看許久,布魯克逐字翻譯道:「它們有用,請別清掃。」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楼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